不是破碎，便是永恆_1400字

你不知道沙漠里有一天會開滿紅色彼岸之花，在有一天的水色夜晚它們齊齊詭異展開，這裡不如傳說中天高雲闊土地平展，每個黃昏血色的雲鋪滿天際，慢慢地一顆顆沙粒懸浮起來，你會發現所在的世界就包裹在暗色混沌里，伸出一隻手彷彿就握住了世上所有浮華。混沌了無邊界，然而在某個夜裡神的車駕經過這裡，車仗有露水滴下，於是虛空里憑空生出血色彼岸之花，它們在所有歸人不安的夢境里展開，於一個個飄忽靈魂的腳步間生出枝葉，凝成血紅。優曇樣濃郁的香氣里有死亡氣息如蛇蜿蜒而至。推開窗視野里便儘是酷烈的紅。在這樣迷離恍惚的黃昏有人撕下花葉，在上面書寫無法看懂的文字，滿眼觸目驚心的紅如同情人的心臟，在黑色祭壇緩緩跳動。它們簌簌的生長速度像雨打在屋頂的沙沙聲，像清晨遠行客回鄉，溫柔地叩響屋門。如果它們如每個生命一樣在開放的瞬間老去，那麼用不了多久這裡剩下的便只有滿世界燃盡的錦灰。你不會知道它們何時凋謝何時生長，所以不會有人看到巫師的符咒刻在哪一朵花瓣上，有風襲過，滿地華麗的錦衣是花的骨灰。　

　　請讓我進駐你的城堡。在漫長的行進中馬已疲憊，我手裡的拐杖也因多年不勝其煩的揮舞被風蝕出累累傷痕。我見過漫天飛蝗遮天蔽日，見過風雪壓過整個村莊。在迷霧繚繞的沼澤地中有水妖充滿誘惑的歌聲響起，蔓草叢生鎖住向前奔跑的腳踵。生命於是不再如蓮花般重重疊疊鋪陳自己的華麗。有多少注視着的眼睛就有多少無處救贖的亡靈在雲間現出它們憂傷的注視。沒有靈驗咒語讓白骨生出花朵，讓回憶再一次繼續。我穿過被閃電擊中的密林，岩石裸露傷口，青鳥不至，在難得一見的北極光重新閃爍在你的城堡上空。如同煙花在夜空下不斷變換顏色。請讓我進駐你的城堡。如果詛咒可以變成一種烙痕刻在唇角，我願意把流放的命運視為勳章，讓我把被荊棘刺出的鮮血凝成清晨第一朵盛放的玫瑰，帶着卑微的祝福擺放在你的案頭，讓我把一千多年的見聞講給你聽。關於哭泣、馬群與城堡，也關於那些披起斗篷驚惶逃竄的蝙蝠。那麼漫長的道路，從地獄通往天堂，只是沒人能夠到達。縱使可憐的靈魂不眠不休。請不要讓我繼續上路，讓我進駐你的城堡，用牽馬人的手叩響黑色城門，像一個騎士從成長魔法的城堡中解放出沉睡的公主，在一個甜蜜注視下所有陰鬱如同日光照耀下的殘雪緩緩融盡。寂靜中第一聲歡呼凸顯出來，彩色旗幟飛舞，號角聲悠揚地想起，不願在歲月轉輪下沉睡的老人有一次開始編著傳說，歲月如此靜好。　

　　那麼，請讓我進駐你的城堡，不為傳說流傳只為一夕夢境的安穩無憂。我摘下鞋子，它們在漫長的睡眠中長成兩棵枝葉繁茂的樹，有鳥雀啾嘀不休。夢境中的紅色漿果如同你手腕上光亮瑪瑙，一個召喚便換來你輕靈的腳步聲。如果在魔法中隱去的城堡在時光剝落的塵泥中緩緩開啟，願意像每個騎士所做的，陪你一道在暗色夜晚沉淪。我把城堡的符咒刻在劍上，時時鮮血滋潤。請讓我進駐你的城堡，在靜默的窗欞下接過沾滿塵埃的韁繩。我願意用聖河河水洗去一夜漂離的勞頓，用血和火鑄成利劍捧出跳躍的心。沒有人經過遙遙無期的等待，所以沒有人像渴望生存般迷戀死亡。請讓我進駐你的城堡。在黑色寫滿符咒的城牆上刻下我抵達的日期。讓休眠的氣息沾滿雙唇，在即將沉淪的夜底有最溫暖的岩石做我們的墓床。蔓草叢生，很快遮住來路。無人祈禱給上蒼聽，天空起風時有鐘聲隱隱傳過，地上的老人戰慄地低頭重複以往的謊言。他說歲月如此靜好。　

　　對於我們，此刻的安眠便是足以追尋的全部。誰在經過時都不會被驚擾，聽到來自墓床下古老的靈歌。這裡的城堡有黑色的旗子，被亡靈帶起燥熱的風到處招搖，如同鴉群黑色翅膀一閃而過，不在路上，便在虛空；不是破碎，便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