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
手機:M版 分類:節日散文 編輯:小景
北方的冬天是有些寒冷的。
立了冬,入了九,那日子卻漸變得短了起來,連帶着天也冷了許多,彷彿一夜之間,風就失去了夏日的灼熱,還沒有來得及秋日的柔涼,就如同刀子般強勁起來,掃過臉的時候,會將眉毛擰的生疼。
寒冷的日子確是延長了些,從農曆十一月直持續到來年二月二“龍抬頭”的時候。就通了那句民諺,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屋子裡爐火要燒旺,炕要燒暖,出門穿方口棉布鞋、戴棉手套、厚棉帽子、圍厚圍巾,穿棉衣棉褲,裹厚裹嚴實方可。自然,這是以前,現今都被各式各樣的保暖衣褲、皮鞋替代了,如今的冬天,零下二十度的嚴寒,照樣有愛美的少女只穿着打底褲、絲襪就敢出門。
雪自然是要下的,或輕舞飛揚、或狂風肆虐,一個隆冬隔三差五總是要下上那麼好幾場。
下雪的日子,有時是有徵兆的。天會開始變冷,風在多加了強勁之後,會在吹過臉之後如刀子刮過般生疼。這時節,字眼裡便成了“北風卷地白草折”。大塊的雲,像是被潑了墨,布滿天空,天色也是陰暗地讓人心情愈發壓抑和沉重。等到開始下雪的時候,那雪就變成了沙子,隨着風到處肆虐,帶着呼呼地聲聲怒吼,打在身上,打在臉上,走路連眼睛都無法睜開,這就比較糟糕,讓人不喜歡。
但有時候下雪是毫無徵兆的,明明天黑之前還是晴空萬里,睡覺的時候看天還是星星眨眼,但是睡夢中那雪就悄無聲息地來了,正可謂是來如春夢了無痕吶。記得大學時最後一個冬天,有一天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在樓道里大聲唱歌“你那裡下雪了嗎”,等睜開眼隔窗一看,果然,外面早就一片y銀裝素裹了。這是很讓人歡喜的,沒有風,灰濛濛的天要稍微亮堂一點,雪花一片一片,垂直的落下來,飄飄洒洒,一小會就能在地上砌下厚厚的一層。站在雪地里,伸出手,讓雪的冰涼輕吻掌心,然後順着血管悠悠然直通心裡,那感覺煞是通透,宛如炎熱的夏天咬了一小口冰棍,一直涼到心底。抑或着躲在陽台上,透過玻璃看雪,想起某個飄雪的日子,有人偷偷送給自己一副針織的手套或是圍巾,為雪平添了幾分浪漫,那心裡自然也是多了幾分溫暖。
最是雪後天氣放晴,大地一片銀裝素裹,陽光照在雪上,倒反射出點點的七色光芒,赤橙黃綠青藍紫,煞是好看,抓起一把雪,用力拋向空中,那雪花卻便一路翻飛,點點閃爍,耀的直晃眼睛。這時節,字裡行間都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或是瑞雪兆豐年的詩句。
記憶里有兩場雪是無法忘懷的,一場是小時候,大概五六歲,下了有三四十公分厚的雪,沒過了大人的膝蓋,那是有記憶起見過的最大的雪了。還有一場記不起是哪一年了,只記得是大年三十下了一場雪,正月初一早上天放晴,踩着皚皚白雪挨家挨戶給全村人拜年。
北方的年味比南方要濃厚,這是相宜的。許是跟北方的冬天,總顯得顏色單調有關係。北方的冬天,萬物皆枯,花鳥蟲草都躲在地下修養生息,捨不得顯身,一片枯黃,合著腳下的黃土,單調中透着凄涼。但眼睛是需要鮮艷和色彩的,於是,紅的鮮艷的頭花、粉的可愛的羽絨服,紅紅火火的春聯、金光閃閃的倒福字。人頭攢動買年貨,紅蘋果,黃柑橘,紅辣椒,綠辣椒,真的是紅紅火火過大年,因了這闕紅,年就要更加熱鬧。
鬧社火是北方的年必須要有的節目。一個“鬧”字和“火”字,概是因寒冷而起。因了寒冷,人們才會抱團、圍着火堆取暖,當驅除了寒冷,再轉頭看的時候,說話間聲音嘈雜就會覺得鬧了。在南方,許是像魯迅先生所說的“社戲”了。鬧社火要有大鼓、大鑼、大嚓,要有五彩旗、香案,要有花丫頭、棒槌、敲小腰鼓的、蠻婆,要有高蹺。話說這踩高蹺還是要一點功夫,一般高蹺是用木頭做成,長一米五左右,在一頭約二十公分處楔進去一個二十公分的橫杆,與主桿呈垂直九十度,是用來放腳的。踩高蹺時,小腿貼着主桿,腳放在橫杆上,用綁腿綁好,這就能走了。這是要保持好平衡的,否則跌倒了,想再站起來就要難很多。不知許是什麼原因,每次看踩高蹺,會讓人聯想到沙漠里的駱駝賽跑,奇怪得很。
唱戲也是不能少的。賈平凹先生的散文《秦腔》里說,山川不同,便風俗區別,風俗區別,便戲劇存異;普天之下人不同貌, 劇不同腔。在北方,東北好二人轉,京津好京劇、華北好豫劇、山西好晉劇,陝甘兩地最好的,則是這秦腔了。唱秦腔是有點不準確的,應該是吼秦腔,底氣中足、聲嘶力竭,大聲吼出來,嗓子像要迸出血,耳膜像要被震破,鑼聲越來越緊,唱腔越來越快,台上唱的貌似上氣不接下氣,台下聽的彷彿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唱的和聽的都已是渾然忘我,血脈噴張,大汗淋漓。突然發一聲喊,一聲鑼響,台上唱一個長喏,台下抹一把臉上的汗,長出一口氣,通體舒暢。因着,這秦腔就是愛者愛得要死,惡者惡的要命。要讓吟慣了楚辭離騷的江南秀士聽秦腔,怕是要堵耳朵逃跑的。
北方的冬天,陽光慵懶,被寒冷的風裹挾着橫掃過一曠無際的大地,吻過古舊的街道、喧鬧的人群,追逐着行人腳下斜長的影子,行走於其中,彷彿走進了一個夢魘,懨然欲睡。
我想念北方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