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做一盆仙人球

　　??我並不是一個愛侍弄花的人，可我眷戀着花的開開落落。幸運地很，我不是一枝花，要不然定會自食其果。一個較注重生活目的的人，往往會遍體鱗傷；而一個較注重生活過程的人，則往往逍遙自在。一個人，不是輸不起，而是害怕輸，這種心理積深了，就會眼紅起來，甚至會處心積慮地炫耀自己；而一個人，若習慣了輸，就不覺得害怕，當然就不會刻意追求什麼，更不會眼紅什麼，有的只是那一份隨心所欲。當然，我不是主張輸，更不是褻瀆贏，只是覺得輸要輸得體面，自然。

　　??體面固然重要，自然可就更難得了。

　　??在大自然中，花是最講究體面的。那繽紛的色彩，婀娜的身段，馥郁的香氣，楚楚動人，竟而相看兩不厭。不必說雍容的牡丹，嫵媚的玫瑰；也不必說冰清的荷花，素雅的蘭花；更不必說傲然的梅，清幽的菊。哪一個不體面？哪一個可等閑視之？況且它們體面的角度都不同凡響：牡丹以地位顯赫，玫瑰以內涵取勝，荷花以氣節聞名，蘭花以慧心超脫，梅花以意志慠世，菊花以秉性獨樹。

　　??本來嗎，供人觀賞，體面是無可厚非的，更何況是人間尤物。這種叫人目不轉睛，駐足不前的朵兒，就大肆張揚體面，滋長浮名，免不了落得個油頭粉面之輩，失也！所以，有人覺得牡丹太妖艷，媚俗；有人覺得荷花太正直，呆板；有人覺得蘭花太平淡，乏味；更有人覺得菊花太清高，做作。這些寵物，大部分只要體面，不要自然。或者說，只要目的，不要過程。我所說的目的，當然是花兒耀眼地綻開，過程就是為了那驚人一瞥而長久的積蓄力量的等待。這難道有錯嗎？當然沒有。這只是一種激進的生活方式。太強烈了就會害怕失去，太絢麗了就會害怕冷落，所以好景不常在，好花也不常開。

　　??是不是體面和自然就不可兼得呢？非也！體面說得通俗一點就是面子，外表；自然說得確切一點就是本質，內在。芸芸眾生中真正表裡如一的，恐怕難尋幾個？可他還是存在。芸芸眾花中真正體面自然的，莫過於新型的曇花——仙人球。

　　??這是一種不起眼的花，卻有着醒目的啟示。我的陽台上有一盆仙人球，這是我從朋友處幸運偶得的。我接手的時候，它憔悴得很，也不體面，甚至有礙觀瞻。稀稀疏疏的，耷拉着腦袋，枯枯乾乾的，委曲着身子，似乎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我當然就沒有在意它，更別說侍候了。墨綠色的莖球，縱行的棱，叢生的刺，一天一天伴着日出日落，風來雨去；一點一點積蓄能量，伴着清風朗月，鳥語蟲鳴，終於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盡情綻放：朵兒，碩大的，潔白的。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秘密，太陽越強烈，它就綻得越自然，那種久違的自豪感一覽無餘。我想，它是在與自我較真：長期的等待是它驚人的自然魅力，隨意綻放是它完美體面的再現。我不禁肅然起敬，這是花之魁，花之尊。

　　??曇花的美在於承得住短暫，芳草的美在於經得住炙烤，仙人球的美在於耐得住寂寞。這些“賤”物是自然中的智者。它們要的不僅僅只是體面，而更多的是自然，一種漫長等待后的隨心所欲。它們在意的就不是綻放自我的時間和空間，速度和力度；而在意的是時間上的瓜熟蒂落，空間上的水到渠成，或者說它們在意的是沿途的風景，想擁有一種理性化的生活。當然，能夠這樣想，這樣做的自然是生活中的智者。

　　??而一個注意沿途風景的人，就不會有所遺憾，也就不會寂寞了。朋友，你會做一味前行，還是做欣賞沿途風景的人呢？答案並不重要。萬物各有所長，方顯世界的繽紛。尤物也好，凡人也罷，最緊要的還是不失那一份與生俱來的純真與自然。

　　??就像我陽台上的那一盆仙人球，自有一番情趣。

　　（作者：藍雲可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