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球

　　作者：天地覺者

　　在我家的窗台上，種有一盆仙人球。它是這個世界距離我書桌最近的生命體。

　　我十年前就已經習慣一個人坐在書桌旁閱讀和思考。那時候窗台上空無一物，雖然隔了冰冷的鐵網，但我仍然能夠看到窗外碧綠的田野和泥濘的小路。現在，田野消失了，小路也不復存在。那些曾經生長在田野的茂盛生命只縈繞於我的記憶之中。

　　三年前，田野長滿了豆莢、紫雲英、野百合、牽牛花等綠色生命。我常常看到母親在田野中鋤地、澆灌。那裡是她希冀的樂土。我也常常看到一些孩子在田野中追逐、捉迷藏。那裡也是孩子們歡聲笑語的樂園。有一天，開發商開着掘土機來到田野掘地。他們說將在這裡建一幢高樓，然後一切被顛覆了。三年後，我倚窗遠望，窗外是一幢直聳雲霄的摩天大樓。它遮住了我的天空，這令我窒息和抑鬱。我尋思是不是應該離家去遠行，因為我的窗外不可能再看到熟悉的田野了。野百合、牽牛花被掩埋了；那些翩翩起舞的蝴蝶和蜜蜂不會飛來了；還有夜晚時分蟲吟蛙唱的和諧旋律也銷聲匿跡了......

　　後來，我嘗試在窗檯種幾盆花草，期待它們招引遠飛的蝴蝶。但好景不長，那些花草相繼枯萎、死去，只剩下這孤獨的仙人球。仙人球當然不能夠招引蝴蝶，於是我惆悵。

　　仙人球就這樣孤獨而驕傲地生長着。淺綠的色彩炫示着它不同尋常的生命力。它十四條縱棱上長滿了尖銳而堅挺的棘刺，我不止一次被那些棘刺扎傷手。有一次，我為它澆水，不小心碰着它的一根刺，疼痛異常。於是，我慨嘆，這一根根棘刺就像一道道柵欄拒人於花盆之外，守護着仙人球高貴的尊嚴和敏感。那麼我的尊嚴呢 那些鮮活生命的尊嚴呢......

　　聽人說仙人球到了一定的生長期就會開花，一般在清晨或傍晚。但我沒有看到窗台上仙人球的開放。我只看到它的一些棘刺由黃綠色變成淺黃色，然後變成黑色。原來以為棘刺變黑后就會失去生命力，但有一次我嘗試折下幾根枯刺，仍然感受到了它們異常的硬度。

　　仙人球一天一天慢慢生長。它的莖球長大了，但縱棱數量沒有改變，仍然是十四條。這些縱棱對稱分佈，錯落有致，構成一個橢球。書上說仙人球的莖球肥厚多汁，有發達的薄壁組織細胞以貯存水分；而葉則退化成針狀，以減少蒸騰作用。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這類草本植物能夠適應乾旱缺水的沙漠環境。更令人驚異的是據說北美洲墨西哥一些仙人球的壽命長達數百年，莖球直徑能夠長到三米，裡面貯存一噸以上的水量。這令人嘆為觀止的數據足以說明仙人球異常的生命力。

　　我思忖仙人球的生命力如此強大，那麼還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它炫示自己的身姿和尊嚴呢 它的身姿是挺拔的，也是雅緻的。它的尊嚴是高貴的，更是驕傲的。仙人球抑或孤獨，但它並不寂寞。雖然它沒有沁人的芳香，也沒有繽紛的色彩，所以不能夠招引蝴蝶。但它點綴了窗檯的春天，喚回了我心中對田野的眷戀記憶，這已經足夠。

　　夜闌人靜。窗外，朔風蕭瑟，冷雨飄曳。窗內，燈火闌珊，斜影凝滯。不知道窗檯的仙人球是否和我一樣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