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的顏色

　　大喜騰出一塊好地，悄悄種上了草莓。大喜想給雲芳一個驚喜。

　　這天，草莓成熟了，大喜高一腳低一腳去地里，摘了一籃子回來，選了幾個又大又紅的，洗凈，捧給雲芳，說，吃吧，甜。雲芳輕輕摩挲着，問，這是什麼？是草莓，紅透了，和心的形狀差不多，摸到了么？大喜高中畢業，說話很文氣。但他是個跛子，家裡條件也不怎麼樣，沒人嫁他，他就娶了雲芳。雲芳是個瞎子，小的時候她不瞎，後來大病了一場，就瞎了。但她人長得頗為秀氣，大喜很喜歡她，把她當寶一樣寵着。

　　聽說是草莓，雲芳驚叫了一聲，兩手一抖，草莓骨碌碌滾了一地。

　　我不吃，草莓是黑色的，黑色的。雲芳說。大喜看見，雲芳眼裡，淚光一閃一閃的。

　　好嘛，不吃就是了。大喜拍着雲芳的手背，像哄小孩一樣。

　　大喜想說什麼，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來。最終，大喜還是沒忍住。大喜說，雲芳，你一定有什麼瞞着我，說出來吧，心裡好受些。

　　求求你，別問了，好嗎？雲芳哭出了聲。

　　大喜便不再問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哄雲芳開心。

　　其實，大喜再怎麼問雲芳也不會說，她說不出口，更怕大喜不原諒她。沒出嫁時，她一個人成天待在家裡。有一天，一個男人來到她面前，和她東拉西扯說了一陣話，然後遞給她幾個像草莓一樣的東西，說，這是草莓，又紅又好吃，我專門帶給你的，吃吧。雲芳沒吃過草莓，很好奇，把玩了一陣，就吃了。吃完兩個，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后，雲芳就發現自己失了身。從此，她就恨上了草莓，更恨那個糟蹋了她身子的黑心男人。

　　雲芳的心情平靜了，但大喜的心裡卻打了一個結，大喜解不開，就去了一趟她的娘家。回來后，大喜對雲芳說，明天，是趕場天，我們一起去賣草莓吧。雲芳驚愕地一甩手，說，大喜，別再說草莓好不好？我不想聽，也不想去。儘管雲芳還是很激動，但和第一次比較，並不那麼強烈了。

　　第二天天不亮，大喜就下地摘了草莓，背上了街。早上，趕場的人多，大喜就在街上叫賣。大喜的草莓又大又紅，很多人來買，把他忙得不亦樂乎。等大喜一跛一跛回到家，雲芳早已擺好了飯菜，等着他了。

　　鄉場不可能天天是趕場天，草莓又不能爛在地里。大喜就背上草莓，去鄰鄉。鄰鄉遠，來回少則四五十里，多則上百里。大喜去一回，腳就痛一回，雲芳心疼了。

　　一天晚上，大喜躺在床上，呻吟着。雲芳坐在床邊，揉着他的腳，說，讓我幫幫你吧，我們分開賣，這樣你就不用再去鄰鄉了。

　　好吧。大喜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每逢趕場，大喜就背了草莓，從背後牽了雲芳，一前一後向街上走去。到了街上，大喜就用籃子裝了草莓，把雲芳送到學校門口，然後自己再返回街上。雲芳賣草莓，不喊，有學生來了，她收了錢讓學生自己選，一角錢一個。如果有學生說草莓不紅，她也不爭辯，只是說，當然，本來就是黑色的，怎麼會紅呢？有的學生不解，還把她當成了瘋子……

　　兩個人賣，果然賣得快了。

　　前前後後，大喜的草莓賣了一個月。

　　又是趕場天了，大喜說，雲芳，我們賣草莓去。雲芳沒有推辭，卻說，大喜，我們就種了一塊地，應該賣完了呀，怎麼還有呢？和草莓接觸多了，雲芳已經不再害怕聽到這兩個字，但她一直認為，草莓不是紅的，是黑的。

　　去吧，有草莓賣就是了。大喜說。

　　草莓過了旺季，街上的草莓稀少了。大喜的草莓，很是打眼。草莓不多，只一籃子，大喜就和雲芳一起賣。突然，一個男人問道，多少錢一斤？雲芳一激靈，她覺得這個操着公鴨嗓子的聲音好耳熟。

　　雲芳在腦子裡搜索着。搜索了大半天，她終於想到了一個人。雲芳在心裡喊，是他，就是他。

　　男人挑着草莓，雲芳把大喜拉到一邊，輕聲說，他是壞蛋，我纏着他，你快去派出所通知他們來抓他。

　　大喜二話沒說，轉身去了。

　　大喜走了，男人就放肆了。男人邪邪地看着雲芳，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我有好東西給你。男人說完，還在雲芳臉上輕輕擰了一把。

　　好啊，等我一會兒，我把草莓交給他，我們就去。雲芳低聲說。

　　等了一會兒，男人好像發現了什麼，想走，但沒走成，被大喜和一個警察扭住了胳膊。

　　從派出所出來，大喜的腦袋湊到雲芳耳邊，說，雲芳，我早知道你的事了，不過，我一樣的喜歡你。那傢伙既然用草莓騙你，說明他喜歡吃這個，所以就叫你一起來賣，結果終於撞到了他。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家的草莓早賣完了，近幾次賣的，是我從市上買來背回家，趕場再背上街來的。

　　雲芳轉身，抱住大喜的頭，喃喃地說，大喜，你說過，草莓是紅的，和心的形狀差不多，我信了。

　　雲芳一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