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流水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

　　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唐-宮人韓氏《題紅葉》

　　天，涼了。秋，來了。家鄉小城的秋之楓葉又紅了，紅得耀眼，紅得熾烈！靜望着片片紅葉，翻閱歲月扉頁上的流年，不厭其煩地閱讀片片楓葉上那載滿幽怨的文字，細數着一千零一夜的眷念。又一年楓紅隨流水的時光，把我從千年前承載着“好去到人間”的那片楓葉的故事裡載回到今天的北方的秋。

　　捧一抔落葉，摘一葉紅楓，一枝一葉總關情！又到了楓葉紅了的時候，楓葉的色彩悄然讓世界變得更為美麗。名不見經傳的北方小城，不用刻意去紅葉風景區觀賞紅葉，隨意漫步街頭，都能看到盡染秋色的紅葉，追尋到楓紅美麗的色彩。層林盡染，紅葉如火。各種各樣的紅葉，多數叫不出名字來，不知道什麼樹的葉子在這個季節里那麼紅。停下來近觀，有些紅葉樹很高，冠蓋如雲，在藍天映襯下，如同燃燒的火，令人心醉。如火如荼的紅葉，紅得熱烈，紅得深邃，紅得剔透，淺黃、深黃、紅色……

　　楓葉翩翩飛，又是一個秋。日子一頁頁翻過，現實中的我將歲月深深地刻在秋天的記憶里。喜歡紅葉的我，每年都會收藏一枚有故事的紅葉。昨天，去白山水電站。路經紅葉博覽園，下車觀賞了紅葉。走進紅葉的世界里，偶爾有紅葉飄落，優雅地旋落到鋪滿枯葉的地上，無聲無息，卻充滿詩情畫意。在這裡，我收藏了我珍愛的第33枚紅葉。喜歡紅葉，從1982年看過瓊劇拍攝的電影《紅葉題詩》后，開始收藏紅葉，每年一枚，到今年是我收藏的第33枚紅葉了。也許我的這種做法有些愚，或者說有些痴。但習慣告訴我，凡事既然開始做了，就沒有停下來的理由。因為——喜歡。比如喜歡文字，我會一如既往地寫下去，喜歡紅葉收藏了，便會把這種習慣持續到生命終結的時候。這些喜歡，從開始到最終的這個過程，會有許多讓人心動和難忘的故事，這些故事隨着歲月的流逝，會陪伴我或漫長或短暫的人生之旅。

　　不息的生命，一歲一枯榮。再過些日子，當楓葉離開樹枝、飄落而下時，有一種情會被飄落的紅葉覆蓋，永遠不會再回來。楓葉再紅的時候，吹老的是歲月。33枚紅葉的珍藏，每一枚紅葉都有着自己的心事。片片塵封了不同年份的紅葉，裡面有多少情感故事，有多少離愁別緒，又有多少讓自己心痛的曾經。今年珍藏的這枚紅葉，是我與摯友分別一個半月後收藏的，這枚醒目璀璨的紅葉背後又有多少我對摯友的無盡思念？只有我自己才清楚。看似普通的紅葉，卻是我心中永恆的紅葉。紅葉，染白的是雙鬢，塵土覆蓋的過往，將沉寂了許久的心再次輕輕拂過，屏蔽九月的心窗，恆久地守侯着心中的這一方凈土。

　　紅葉隨流水，心事寄遠方。看到紅葉，輕撫紅葉，我不禁在自問：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你是誰刻骨的紅顏知己，你是誰銘心的知心愛人？遠方等待的又是誰？這種無期的等待，是心路的緩行。流水無情，紅葉無情。一枚紅葉，演繹了多少紅塵歲月中的故事。易老的年華，忘卻了曾經精彩的傳說；易忘的因果，都隨着幾片搖曳在枝頭的紅葉，以風作琴，以樹作弦，奏出了一曲曲情感世界永遠溫暖人生的情歌。當年看過《紅葉題詩》這部電影后，知道水載紅葉遠走而留下了一段動人的愛的故事。於是，愚鈍的我去圖書館查閱了許多關於紅葉與流水的資料。在筆記本上看到當年自己摘錄的這段話：“北宋劉斧在《青瑣高議-流紅記》中云：‘流水，無情也；紅葉，無情也。以無情寓無情，而求有情，終為有情者得之，復與有情者合，信前世所未聞也。’”今天撫摸這些珍藏的紅葉的時候，心裡真的有了無限的感傷。

　　花開花落自有時，幾度楓又紅。喜歡紅葉，對關於紅葉的文字和故事關注較多。喜歡詩詞，熟記了“思飄明月浪花白，聲入碧雲楓葉秋”，“萬里飛霜，千林落木，寒艷不招春妒”等諸多詩詞；喜歡戲曲，知道“花嬌柳軟春如海，卻愛天涯一葉丹”的《紅葉題詩》的故事；喜歡文學，知道石評梅和高君宇的凄婉愛情里，石評梅收到高君宇題在心形紅葉上的：滿山秋色關不住，一片紅葉寄相思。在高君宇逝后，石評梅滿腔悲悔，握着紅葉，把剩下的淚流到君宇的墳頭，直到生命終結；喜歡電影，知道老電影《等到滿山紅葉時》的劇情，也會哼唱片中插曲：“滿山紅葉似彩霞，彩霞年年映三峽，紅葉彩霞千般好，怎比阿妹在山涯……”

　　流水的時光，讓紅葉傳承着一個又一個情的故事。時光如流水，紅葉又在歲月的更迭里演繹着愛的傳奇。片片紅葉轉，它低嘆再會了這段緣，回頭望告別了苦戀。楓葉年年紅，秋水憔悴，秋風哀傷。多少時候，相思聚成弦，卻再也沒有遠人的歸期。真的應了“紅葉黃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這首詞所說了。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幾度楓葉又紅。瓊劇電影《紅葉題詩》中的畫面，常在我的眼前浮現。劇中那兩岸青山，滿山紅葉，水東流，已遠去，留下孤獨輕吟着“花嬌柳軟春如海，卻愛天涯一葉丹”的不朽詩句，已成為我說紅葉、寫紅葉、想紅葉時的必須。可以說，那部影片已是我記憶中關於紅葉的永恆了。

　　天地蒼茫，世事滄桑。天涼，秋來，夜靜了下來。望着窗外靜靜流淌的松花江水，我感悟到流水的無情，再撫摸着珍藏的片片紅葉，我心思縹緲，感覺到唯有紅葉最達意。在這種靜謐中感念人生如夢，心韻悠悠。如此的靜夜，我又想起了你，永遠離開了我的摯友，看來只有用李煜的這首詞來抒發對你無盡的思念了：“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