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入心

　　文|青枝玉葉

　　大學畢業后，我被分配到一所偏遠的山區小學支教。當我在一條陡峭崎嶇的山路上艱難跋涉約兩個小時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所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學校。牆體是用粗糙的石頭砌成的，屋頂蓋的是灰褐色泥瓦。由於長年累月風浸雨蝕，顯得破敗不堪，搖搖欲墜，感覺大風一刮就會倒塌。想到以後就要在這樣艱苦的環境里工作，我的心失望難過到了極點。我十二分的不喜歡當下的環境，但因為理想因為執着又不願放棄。是走還是留，我徘徊猶豫着。

　　不經意的一回首，遠處學校操場邊一棵枝椏繁茂的菩提樹闖進我的視野。它是這樣的鬱鬱蔥蔥，生機勃勃，與簡陋的校舍和貧瘠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秋日艷麗的陽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層朦朧金色的光澤，洋溢着生命的朝氣和活力。金風輕拂，枝葉輕輕搖曳着美感和鮮活，如一片綠色的雲霞，像連綿起伏的山峰，似一幅古韻盎然的山水畫，讓我沉醉讚歎這淳樸自然的純美。

　　我懷着好奇的心情走近這棵菩提樹，我再次驚嘆了。它不是長在肥沃的土壤里，而是植根於岩石縫隙里。這是怎樣的生存之地呀，沒有土壤，只是一堆大大小小的亂石頭。可是，卻真真切切地生長着一棵蒼勁俊秀的菩提樹，絲毫沒有蕭瑟秋季的凋零之態。

　　它的樹榦粗壯堅實，要三四個大人手牽手才能合抱住它，樹榦虔誠頑強地把千枝萬葉如傘似蓋般擎起。黃褐色的樹皮很粗糙，如老年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皺裂的表皮；像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紋理，似大自然的萬千溝壑的略縮圖。一枝枝一葉葉，都向人們詮釋着戰勝坎坷困的欣慰，歷經滄桑磨難的喜悅。舉目眺望，糾結盤纏的樹榦直衝雲霄，展現着樹的豪邁氣魄。密密實實又大又闊呈倒卵形狀的葉子，泛着深深淺淺的綠色，在陽光的照耀下，宛如一群綠蝴蝶於頭頂翩躚飛舞，展現出無可比擬的清爽和柔美，一種寧靜致遠的詩情觸手可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倘若菩提真的可以無樹，紅塵的我也許就不會在這裡踟躕了。密密層層的枝葉在空中舒展開來，蔭蔽了大半個操場，無私地灑下一方濃蔭。

　　這棵菩提樹是怎麼來這呢？也許是一隻貪玩的小鳥把一棵種子銜到這荒涼的地方；也許是一陣肆虐的狂風把一顆種子帶到這貧瘠的角落；也許是一條漲水的小溪把一顆種子沖刷到這石頭腳下……時光如流，這顆被忽視和遺忘的種子靠着頑強的生命力和堅韌不拔的毅力竟然生根、發芽、破土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經過無數次暴風雨的洗禮、烈日的曝晒、狂風的折磨、寒霜的侵襲等自然界最惡劣的摧殘，都沒能讓它倒下，反而還越發茂盛。它把根深深地穩穩地牢牢地扎在石頭縫隙里，最終長成了枝繁葉茂、蔥蔥蘢蘢的參天古樹。用青翠欲滴的綠給這岩石保坎增色添彩，於是成就了偏遠山區一方雄偉壯麗、驚心動魄的圖景。腦海中不禁浮現一首詩：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雖然這首詩是歌詠長在石縫裡的竹子的，但我覺得贈給這棵大樹綽綽有餘。

　　菩提樹雖然沒有松柏那樣矯健，也沒有白楊樹那樣偉岸，更沒有楊柳那樣婀娜；但是它有平常的心態，無私的奉獻，從不張揚的個性，默默無聞地把自己的美麗獻給人間。我的思緒一下子飄出去很遠，也許對孩子們而言，這裡應該是他們課間的樂土，在樹下玩耍嬉戲，享受樹下的陰涼；對老師們而言，閑暇時來樹下坐坐，看看書應該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對行人而言，這裡是最好的歇腳點；對鳥雀而言，這裡是生活的天堂，在樹叢間搭窩築巢，呢喃歌唱，該是多麼快活幸福呀！對山裡的村民而言，這是一棵“葯菩提”，生病了來挖點樹根，摘點樹枝作葯……

　　傳說菩提樹是聖樹，釋迦摩尼在樹下悟道成佛。看到這棵菩提樹，不禁讓我想起佛，慚愧的是我不是靈慧之人，竟未悟出半點禪味。但我深刻體會到，這棵菩提樹不管自然條件如何惡劣，都堅強執著，不但固守本色無欲無求，還無私奉獻，裝點着自然。這種氣質，這種精神，這種超脫，在人世間是多麼可貴啊！這和山區老師的“耐得住清貧，守得住寂寞”，不是很相似嗎？

　　我的心猛然地震顫了一下，其實，世間萬物，不論動植物還是人，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生靈在追尋自己的夢想，只有堅強的性格和不懈的努力才能夢想成真。我為什麼不能堅持留下來呢？相信我也能憑藉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克服所有的困難。相信簡陋的校舍，也能托起明天的太陽；相信不寬的四方教室，也是引領山區孩子成長的殿堂；相信貧瘠的土地，也能造就非凡的人生，相信艱苦的環境，也能微笑收穫不凡的業績。

　　菩提入心，人生如夢，總有幾許感慨。我在一棵菩提的暗示下，準備開拓一條希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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