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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蓮,那禪,那光陰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八月,花都開好了,果實也靜卧於枝頭,悄悄醞釀一場華麗的蛻變。

  而我,端坐於八月的懷裡,被陽光包圍,似一隻孤單的蝶。

  縱使八月於我,有過生離和死別,但依舊無法阻止我對它的歡喜。

  八月,讓我努力去相信一切美好的可能。

  天空膨脹的雲朵,樹尖寸寸點染的陽光,窗前探頭探腦的甲蟲,牆角幽幽開着的小花,

  這一切,都正生機勃勃的享受着八月豐沛的陽光和雨水,茁壯着來給我們營造一個鮮活熱絡的人間。

  母親來電話說,家裡荷池裡的小蓮開了三朵。我卻不願回去看,

  我知道那幾株蓮, 總是單薄蕪雜的模樣,在家樓前那曲清瘦的池裡,疲憊的開出幾朵蒼白的花,

  搖搖欲墜地,看得人有透到心尖的疼。

  那小小的水池,也離人淚眼似的,不知藏匿了多少哀怨和憂傷,

  幾次央求母親找人填了,可因為是父親身前最喜歡的去處,所以母親一直固執着不捨得。

  只是那情景,總是令人疼惜。

  那年夏天,記得那場荷花開的特別好,我拉了父親站池邊合影,

  那個陽光輕盈的黃昏,我看見,有南風吹亂父親的頭髮,有小蓮碧綠的嫩莖頂着粉粉的花朵,

  還有染滿荷香的落霞,和漫天飛舞的蜻蜓。

  照片上的我,抱着父親的手臂,笑容天真得多了幾分的傻氣,父親則是滿臉安祥與滿足。

  那個遙遠的女孩,靠着父親堅實的肩膀,一路喜悅和歡歌,

  從一個夏天,走進又一個夏天,任那年年盛開的潔白小蓮,淡淡甜甜的味道,落進她溫暖的時光。

  任滿溢青春的快樂和喜悅,盡情盡意地鋪滿她所有甜蜜的年華。

  只是,這樣的時光,永遠無從計算與尺量,它到底有多長,就像我的幸福戛然而止在那個夏天一樣,

  那個夏天,我所有的父愛,不容挽留的被封鎖,被銷毀,

  任我在以後的日子裡,怎樣撿拾,也拼不成原來的模樣。

  只留一個任性又脆弱的孩子,在這涼薄的人間,獨自流淚,獨自悲傷。

  母親在那端不說話,她懂我,

  沉默許久之後,只輕聲說了句,回來吧,今年荷花開的特別好,和你父親在時一樣,

  第二天早起,和母親站池邊的時候,才發現母親說的沒有錯,

  幾朵小蓮,挺拔碧綠的莖,頂着初綻的花朵,在風裡微微頷首,碧水淺泥,溫婉如舊。

  那舞者的身姿,那一光一影,一點一線,都成滿眼風情,滿眼清新。

  初陽澄明的光線里,有蜻蜓飛舞迴旋,那透光的薄翼,輕盈如絲,斜側入靜謐的辰光。

  唯獨蓮下那枝枝蔓蔓的荷葉,卻是不修不斫,貼水而卧。

  記得父親曾說過,這荷葉最難完滿,不裁便野,若裁則工。

  我知道,父親喜歡這野得奪目的荷葉是勝於荷花的,

  他總說,荷花,我們凡夫俗子灼灼於眼的,不過聲色而已,

  它的仙緣機遇,怕是總被塵俗壓着,欲洗不清。

  也是,那滿池盛開的,在我們眼裡,不過是幾番撩動、幾番塵世的熱鬧,

  多數時候,我們不過在別人的喜歡里歡喜,別人也在喜歡着我們的歡喜罷了。

  似曾相識的光線與荷香,那些注滿父愛的年光,在這八月的晨早,清晰如昨,

  而父親和我,卻早已站在光陰的兩岸,那一端是蒼茫的冷清,這一端是孤幽的懷念,

  而中間隔着的,是一河,生年永也無法渡涉的滔滔流水啊,

  許多記憶和疼痛,在這琉璃般光潔的早晨,無可逃遁,

  只有蓮,在那滿池綠水間,執着於自己的天地里,一言不發地,隱忍和憐惜。

  耳邊有悄悄的風,婉約而過,池邊那盆新養的茉莉,

  處子般靜等着八月的某段光陰,將要許給的一季明媚。

  慈祥的老外婆坐陽台的藤椅里,一身綢質白衫白褲,似睡非睡的,似竹園深處,那翠枝上淺眠的白鷺,

  旁邊茶几上一腔水磨糯香的崑曲,正一詠三嘆的依依呀呀: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音色柔中乍剛,至鑽心處,便有了裂帛的凜冽和驚艷。我不知道此刻,滿臉悵然的外婆,

  是不是在期待,那古井處烏綠的深苔前,一扇安靜如斯的梅花窗格子里,會不會突然拋出一片水袖來,

  我只知道現在的外婆,已老得沒有精力去關心任何人,即使她曾最最疼愛的孫女。

  那個陪我捉了蟬,剪去小翅,兜在蚊帳里看它們飛,聽它們吱呀叫喚的外婆,

  那個一到夏天,就給我做冰糖銀耳羹酒釀小丸子的外婆,是生生的老去了,

  看着她日漸消退的神氣,心裡忍不住的難過,

  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母親呢,會在心裡想着什麼,

  也在感嘆眼前這溫軟的風物和被時光偷走的,我們生命的果實嗎,

  被歲月喚得越來越老的母親,一個優雅端莊的婦人,爸爸走後一直素衣相繼素心平實的母親,

  我該用怎樣的承諾來兌現我的愛啊。

  回頭望着老去身影的母親,她卻微笑着,說,荷花開得真好。

  有淚在眼裡,我不敢抬頭,我怕接不住母親那一記從容和藹的目光。

  也是,就算我們的生命會枯萎,就算聚散總無常,

  可是眼前這蓮,總會找一個剛好途經的借口,如赴邀約,盛放無言。

  原來,我始終不可以明白的,在母親眼中早已洞明。

  原來,生命原本就是寫滿禪意的佛門啊,聚散榮辱生老病死也不過是落花流水的規律。

  此刻的母親,該是心澄如露,心靜如塵吧,

  而我只想,等夜晚來臨的時候,等一場夜雨洗出漫天的星斗,

  我會來挽母親的手,聽荷葉間,夜露滾落的聲音,看荷花衣裳里,時明時滅的螢火。

  母親,以後的每個八月天,我都會來陪你看小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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