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寫念，右手寫忘

　　你知道這個世界人山人海

　　你總會遇到一個深愛的人

　　然後讓你非較上真不可

　　比如我遇到你

　　穿越人山人海，只為抵達你在的彼方

　　然後甘願池城陷落，永不上岸

　　【猶記那年春天溫暖如夏，繁華似錦。只因她涉足他的生命】

　　<一>

　　他在聒噪的掌聲中抬起頭，睡眼朦朧中看到一臉安然微笑的她站立在講台左邊

　　愣了三秒他想到四個字：亭亭玉立。後來她笑他嚴重詞彙缺乏症

　　重新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臂彎，遮掩了他所有的情緒

　　無數課間休息時，他假裝路過她們班，隔着玻璃窗目光覆蓋在她咬着筆桿認真做題的側臉上，層層疊疊

　　暮時黃昏的街角路口，定時定點與他擦肩而過得少年是否在她明亮的瞳孔里落得一個影像

　　他一直忘了告訴她，認識她很久了。

　　從此，他任她大搖大擺的在自己的世界里招搖過市。那是獨予她的專權。

　　<二>

　　“哥們兒，幹嗎去？”

　　“上廁所”

　　“幹嗎去啊，哥們兒”

　　“上廁所”

　　“哥們兒，又幹嗎去？”

　　“上廁所啊”旁邊另一個男生接過話，周圍一圈人樂得鬨笑

　　他笑着回了一拳，一句“你妹的”那般響亮

　　她一回頭，穿越時空，四目相對。一瞬間他憋紅了臉，落荒而逃

　　他知道，無聊的來來回回不過是想多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成為了她身上的鎖。一鎖終不得解，唯許一路目光追隨

　　<三>

　　夕陽餘輝里的街角路口，他來來回回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主角。

　　她說，嗨，xx

　　他一愣，手指尖把玩的籃球應聲落地。那時他清晰地看到她瞳孔里映滿他的影像還有身後的圍牆夕陽。

　　她跑過去把球撿回來交給他。

　　他說，謝謝

　　她眨着眼睛說，大恩不言謝。

　　他笑了

　　餘輝下他們金色的背影被拉的好長好長，一會兒交疊，一會兒分開

　　看着她進了家門，他一路奔跑回學校推出自行車，朝另一條街遠去。

　　模糊的背影是金色黃昏里最美的剪影。

　　蔥鬱的樹枝頭一大群鴿子撲稜稜的飛走了，它們記住了那一季的暮時黃昏，還有黃昏里那些美好的剪影。

　　<四>

　　期中考試換座位，他坐在原位沒有動，左邊靠窗位置

　　他喜歡陽光，喜歡在陽光鋪滿課桌時趴在桌子上睡覺

　　還有透過玻璃窗正好可以看到操場，那裡經常有人打球

　　忽然感覺到凳子腳被踢的很有節奏

　　他一轉頭，她笑着，眼睛彎得像月牙兒

　　愣了好幾秒，他笑了

　　上課鈴響了，他轉回身來，心裡有無數個小天使歡呼雀躍

　　那天，他沒有趴桌子上睡覺

　　<五>

　　每天她總是先於他到教室，把他和她的課桌擦的乾乾淨淨

　　然後或看書或發獃

　　他來了總喜歡俯下身逆着光看看陽光在課桌上盛開成花朵的模樣，閃亮閃亮的。

　　她在他回過頭時笑他傻

　　每天課間休息時，他總會去打熱水，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從不間斷

　　認真做題的她順手端過來便喝

　　看她不小心燙到嘴巴又急又跳的樣子說她笨

　　<六>

　　“三、二、一。中！”他快速的把桌子右角上的杯子挪開，她的紙團便落空了

　　回過頭對着她佯裝生氣嘟嘟着臉的表情壞笑，馬上他的凳子被亂七八糟的踢啊踢

　　他微笑着轉過身把杯子放回原位

　　“三、二、一。中！”紙團準確無誤地落進他的杯子里

　　他回過頭看着她比着勝利的手勢無限開心的樣子心裡像裝進一個小太陽，溫溫暖暖，綿延不絕

　　<七>

　　偶爾她在他快要坐下時抽掉他的凳子

　　看他毫無防備地跌坐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樣子捂着嘴直笑

　　他在無聊的自習時喜歡畫豬媽媽和豬寶寶並標上她的名字給她看

　　默數幾秒后她便又急又笑的踢他凳子

　　他回過頭憋着笑裝着一本正經的樣子一個勁兒的說：真的很像啊。很像很像。對吧

　　他喜歡在上課時候睡覺

　　她踩着廣播體操的節拍踢他凳子，他總是在她數到“二二三四”的醒來繼續聽課

　　<八>

　　她霸道的穿着他的校服，寬寬大大，揮着長長的袖子給他唱《黃梅戲》

　　他坐在桌子上微微笑，眼神里溢着滿滿的寵溺

　　他小心翼翼的記着她喜歡的歌，學會後一遍遍唱給她聽

　　她開心的像個孩子。流淌在眉眼之間的神情他盡收眼底

　　她遞紙條給他只有七個字：我不開心怎麼辦

　　看着她沉默不語難過的像丟了玩具的孩子，他的心便狠狠的疼了好幾下

　　她總喜歡拿着筆桿在他背上寫同一個字，然後問他是什麼

　　他裝傻地搖頭不知道。她也不說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那個字。您，你在我心上。他曾見她在課桌上寫下這句話然後擦掉

　　<九>

　　朋友偶爾調侃他們，他心不在焉的掩飾：革命友誼，懂嗎你？眼神卻在她的肩頭飄忽不定

　　六月的戰役是一道魔咒，情已動，他們便中招

　　他們小心翼翼地呵護那些小小幸福。以為妥善收藏便可以安然無恙

　　一米之遙，步步跟隨，一前一後行徑在黑色六月中

　　我若不離，子定不棄。我若不棄，子萬萬不可離

　　他以為如此便是永遠，她也如此以為

　　然而，卻只是以為，而且真的只是以為

　　【流言緋語象是強勁硫酸，縱橫四散。終於，幸福被腐蝕的面目全非】

　　<一>

　　致命的高考將那個環境逼壓的像一片暗潮湧動的深海

　　關於他和她之間起初若有若無的話題一下子變成了足以推起壯闊波瀾的巨石

　　在書山題海中掙扎已久的人們像是找到了緩解痛苦的解藥

　　人們竭力渲染着，重述着

　　他們一下子恐慌了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幸福變成了飄浮在放滿仙人掌的花房裡的氣球

　　<二>

　　心裡的天平失衡，那個名叫勇氣的砝碼被抽空

　　她開始不再等放學一起回家

　　她的水杯一直滿滿的，她自己去打水

　　她不再纏着跟他要校服穿

　　<三>

　　他的水杯依然放在桌子右角

　　可是一直空蕩蕩的

　　他上課趴桌子上卻睡不着

　　卻再也感覺不到廣播體操的節拍了

　　他還是那麼喜歡進進出出

　　卻只能看到她倔強的背影

　　即使偶爾把她的書故意撞掉在地她依然不動聲色

　　偶爾忍不住回頭假裝看後面不小心與她對視

　　她慌亂的躲閃，他看到那雙眸子里霧蒙蒙的

　　<四>

　　有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畫了豬媽媽和豬寶寶，不同的是他畫了很久，畫了很多遍

　　他遞給她，等着她像以前一樣踢他的凳子腳，雖然他知道不會了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她哭了，很小聲

　　他的心裡一下子下起了滂沱大雨

　　下自習她放在他面前一個小紙團

　　一抬頭對上她紅腫的眼睛，他感覺到一把尖刀正中他的心臟，不差毫釐，愈刺愈深

　　他看了會兒那個紙團慢慢打開它

　　上面只畫了一個圓圈，圓圈裡寫着“我們”兩個字，“我們”中間畫了一堵半毫米寬的牆

　　他懂得，他看着紙團上還有未風乾得淚跡，看了很久，直到同伴催他回家才起身

　　<五>

　　第二天，他剛進教室看到她在整理書。她換座位了

　　一下子覺得像有一大團棉花堵在他的喉嚨口，他把書包扔到課桌上幾乎是跑出教室，他受不了

　　剛剛扶着欄杆站定他餘光撇到她隱在門口

　　心臟像是正被一隻瘋狂的手撕裂開來，然後乾脆利落地將它掏空，最後胡亂縫合，經歷了所有過程他無法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受

　　<六>

　　後來他看不到她可愛的笑臉

　　在流言紛擾的兵荒馬亂中他步步後退

　　他以為如此便可以倒退回原點

　　他還以為如此便可以還她一個安寧

　　最後，他一直以為時間是磨砂，會讓所有的東西模糊最終不復存在。

　　可是，時間真的是刻刀，它只會讓任何有逐漸模糊的嫌疑重新深刻，直至鏤空

　　<七>

　　流言的風暴瘋狂席捲過後終究會一切重歸寂然

　　只是都已經與曾經的舊模樣相隔萬千光年，他還是他，她還是她，卻與他們再無關聯

　　他開始一往無前，已經走過了那個交點就一直向前吧

　　他已經沒有勇氣重新蓄謀一場她們之間的遇見，他們都沒有足夠的勇氣

　　他在課上課下睡覺，似乎很踏實

　　他和所有曾經熟或者不熟的人打鬧，似乎很開心

　　他和所有人開玩笑，似乎很隨意

　　他翹課打球，似乎什麼都無所謂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只是時間在那個傷口上蓋上的幕布，撕裂反卷的內里他看得真真切切，亦痛的真真切切

　　【當天空換成最幸福的姿勢時，我們卻以最陌生的方式潦草離散】

　　<一>

　　六月六號，學校放假，他遲遲不動

　　她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倔強

　　他轉過頭一直在看窗外

　　藍色的天空飄着朵朵白雲，唯美而又遙不可及

　　儘管陽光以最溫暖的姿勢擁抱着他，他依然覺得沁心涼

　　教室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他想上前跟她說些什麼，可又該說什麼

　　鐘錶上的秒針繞着原來得軌跡一圈又一圈

　　他感覺到心裡某個地方在瘋狂發酵膨脹，蝕心的酸澀讓他想哭出來

　　終於她背起書包轉身，離開

　　經過他座位時頓了頓，他說，好好考。他想她應該聽到了，可是她沒有停下腳步

　　她拽着線的那一頭走了沒有回頭，他護着牽引在心臟上的線的這一頭，一步一痛

　　如此疊加

　　走出教室他仰着臉站了很久，眼皮前像火燒雲一樣的嫣紅，灼痛了他全部

　　孫燕姿唱：我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但是從你離開之後，我不再去理會遇見誰，也只剩下一個人的獨白

　　如此離別，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的獨白了

　　<二>

　　後來，他聽說她考的很好，去了一座淮河以南的城市。那裡很好，她曾這樣說

　　後來，他聽說她有提起過他，有意或者無意

　　後來他聽說她很好

　　後來聽說她一個人，也有人說她有人陪

　　後來，他一直一個人，想念像草一樣歲歲皆榮，天地喜樂都在，唯獨沒有自我

　　那年的故事，就像一封已被投遞的舊信，時間與記憶被道而馳，記憶被投遞到虛無之中，開始成為無始無終的牽腸掛肚。

　　【思君令人老，我已千百歲】

　　00：00

　　暗黑的深夜幽藍的手機屏幕是唯一的光亮

　　他自顧自編輯短信，編輯，刪除，刪除，編輯，最後只有四個字：生日快樂。深呼吸，快速按下發送鍵

　　重新跌回枕頭，兩滴淚緩緩滲入他的鬢髮間

　　回憶着那些老舊畫面，感受着原本潔白透亮的細沙在他潰爛的傷口上輾轉，遊走，成長。日日夜夜

　　手機微微振動，打開新信息只有兩個字：謝謝

　　他爬起身點了一根煙，像往常一樣將那個默熟於心的號碼倒着順序按出來

　　一遍一遍撥號，冰冷的機械女聲不厭其煩的重複：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關掉手機，狠命地吸一口煙，尼古丁衝進肺腔，牽扯着心臟如被撕裂一般，鮮血淋漓，萬千隻噬血生物瘋狂啃噬，穿腸蝕骨也不及如此

　　沿着路燈一個人走回家

　　和老朋友打電話

　　你那裡天氣好嗎

　　有什麼新聞可以當作笑話

　　回憶與我都不愛說話

　　偶爾我會想起她

　　心裡有一些牽挂

　　有些愛卻不得不各安天涯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她

　　送的那些花

　　還說過一些撕心裂肺的情話

　　賭一把幸福的籌碼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想起她

　　她現在好嗎

　　可我沒有能給你想要的回答

　　可是你一定要幸福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