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堂姐的朋友們送給我兩缸蓮花，一缸是紅色的，一缸是藍色的，都擺在家裡的客廳里。

　　三年之久，我沒有在家裡的客廳里看蓮花了——但故鄉的園院里，卻有許多；不但有並蒂的，還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紅蓮。

　　八年前的一個月夜，外祖父與我在客廳里休息。外祖父笑着和我說：“我們客廳里最初開三蒂蓮的時候，這正好我們大家庭里添了你們三個姊妹啊！大家都歡喜，說是應了花瑞的。”

　　半夜裡聽見繁雜的雨聲，這早起是濃陰的天，我總覺得有些煩悶。從窗內往外看時，那一朵藍蓮已經謝了，白瓣兒小船般散飄在水裡。梗上只留個小小的蓮蓬，和幾根淡黃色的花須。那一朵紅蓮，昨夜還是菡萏②的，今晨卻開滿了，亭亭地在綠葉中間立着。

　　這仍是不適意！——徘徊了一會子，窗外雷聲作了，大雨接着就來，愈下愈大。那朵紅蓮，被那繁密的雨點，打得左右敧斜③。在無遮蔽的天空之下，我不敢下階去，也無法可想了。

　　對屋裡母親喚着，我連忙走過去，坐在母親旁邊——一回頭忽然看見紅蓮旁邊的一個大荷葉，慢慢的傾側了下來，正覆蓋在紅蓮上面——我不寧的心緒散盡了！

　　雨勢並不減退，紅蓮卻不搖動了。雨點不住的打着，只能在那勇敢慈憐的荷葉上面，聚了些流轉無力的水珠。

　　我心中深深地受了感動——

　　母親啊！你是荷葉，我是紅蓮，心中的雨點來了，除了你，誰是我在無遮攔天空下的蔭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