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不肯散去的焦屑香

　　今天，一老鄉從老家帶給我一袋土特產，他告訴我，布袋裡，扎着一塑料袋焦屑。

　　焦屑，老家的土特產。是由小麥炒熟后碾成的粉，常當乾糧吃。可以吃乾粉，但不太安全，容易引起嗆咳，也可用稀飯或開水，再加一點蜂蜜兌着吃。一小杯開水加幾勺焦屑輕輕調勻，再澆上一點蜂蜜。聞起來，香氣誘人；吃起來，又香又甜；再過後，回味無窮。

　　送走老鄉，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焦屑袋，剛解開扎繩，一股濃濃的焦屑香，撲鼻而至，沁人心脾。香氣迅速瀰漫了整個小屋，久久不能散去。焦屑香也瀰漫開我的記憶，久久不肯散去。

　　八十年代初期，改革開放剛開始，農村還很落後，生活仍很清苦。焦屑，便成了我們農家的主食。我雖還是剛剛學步的孩童，然而頓頓是焦屑，也很膩煩，但又很無奈；哥哥倒是乖巧，卻也皺着眉，嘟着嘴；呀呀學語的妹妹看到焦屑，更是大哭不已，父親就自製槐花蜜，只給妹妹加點蜜，那時沒有奶粉哪。有，又能怎樣？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村民，只能一年又一年地忙。

　　一年又一年，我們兄妹仨都上學了，父母除了沒日沒夜的忙，就是期望莊稼長勢好，盼望風調雨順，指望能交足我們一年的學費。那時我們老巴望家裡來親戚哦！總盼望着快過年哪！每當吃焦屑時，都是妹妹鬧得最凶，飽經風霜的父親，總是先嘆口氣，再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講——你們不好好念書，就要吃一輩子的焦屑，唯有好好念書，才能改變你們的命運，改變你們的生活！

　　打那以後，哥哥和我就把稍好一點的食物，偷偷藏在妹妹的碗里。我們都很懂事，也很好學，伴隨着我們吃焦屑的滋味，伴隨着父親那縈繞於耳的話，我們努力着，爭氣着。蒼天不負有心人!幾年後,我們都考上了大學，我和哥哥同年考取了很理想的學校，都分配到不錯的單位；幾年後，妹妹又公費留學美國，成了村裡唯一的一名博士生。我們兄妹三人成了全村的驕傲，鄉親們祝賀中帶着羨慕；父親露出了久違的的笑容，在一張滄桑的臉上綻放，綻放着苦澀和欣慰；我們兄妹的臉上，也是梨花帶雨，辛酸與甜蜜交織。

　　想着想着，我把揭開的蜂蜜蓋又蓋上，想再嘗嘗，小時候焦屑的苦澀，想再嘗嘗，小時候焦屑的難咽……邊想邊吃！

　　吃着吃着，小時候的場景又一次次回放，父親的話語還在耳邊縈繞，發奮學習的往事又在眼前浮現，父母欣慰的笑容再次蕩漾!吃着吃着，我笑了，今天的焦屑很甜很香！

　　笑着笑着，我趕忙放下碗，趕緊給在美國的妹妹，在省城的哥哥，還有老家的父母，一人一個電話。相約元旦相聚，一起吃焦屑！哥哥說——大家把孩子都帶上，讓老爸給他們補補這一課！妹子說——我讓老爸帶上槐花蜜！父親回電話啦——除了不光帶槐花蜜，還有焦屑！

　　放下電話，走着碎步，我又端起焦屑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