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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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標籤:父親的病

  父親離世已十二年,可我覺得他就在身邊,一直守望着我們。

  父親生於國運維艱的一九三四年。他的一生是那波浪壯闊歷史潮流中的一朵浪花,他的命運與其休戚相關,苦難而又輝煌。一直以來,我們姊弟五人沒能感悟那段的歷史,也沒能讀懂父親的襟懷。每每想起,除了深深的敬畏,就是綿綿悔憾,猶如深閨幽怨。

  最怪怨父親的是我的姐姐。

  姐姐怨父親沒有好好送她讀書。姐姐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葉,因為人多吃飯,父母要掙工分,姐姐得為父母分憂,帶人、做家務寄託了她童年的喜怒哀樂。讀書常常是在農閑的時候。聰明靈秀的她,從小學到高中,她用五年時間就拿完畢業證。可她內心卻極為自卑,直到現在也常是口出怨詞。如果父親重視她的學業,讓她有時間把書能讀好點,她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其實父親也自責:你是老大,委曲你了,為家庭擔當點,為弟弟們犧牲點!

  更令姐姐不滿父親的是她的婚姻。姐姐憑媒妁之言,按婚俗談婚論嫁。可姐姐感覺不如意,要求退婚,甚至逃婚。父親卻做她的思想工作:“這麼多人中,介紹他,是緣份,人哪有點點如自己的意!”。還說,“兩人生活需要謙讓,即使他笨一點,你也不能以自己的聰明去欺凌他,這不道德,像畜牲樣野蠻。只要勤勞,一樣也能謀得像樣的生活。你是老大,在這方面應該給弟弟們做榜樣,我也有顏面面對世人。”

  我的大哥對父親更是怨言不已。

  大哥生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其性命完全是父母賭運氣撿回來的。他餓得脖子細得用一隻手可以掐斷,而且已支撐不起腦袋。父親常在生產隊收工時,頂着把石板都曬翹日頭火,到已翻挖的地里去尋一抓花生回來喂他。他的小時候沒有東西吃,蕃薯是他一生的記憶,但大哥怨父親不在於生活的苦難。而是責怪父親沒有為他的人生幸福負責任。記得大哥說,他高中畢業后,已獲得大隊“保送”讀大學的資格,即將赴學校讀書時,大隊婦女主任有異議,要保送她的堂弟。作為大隊支部書記的父親不僅沒有想辦法邁過這道坎,而是把機會送給了他人。這讓大哥至今還心痛不已。

  大哥二十來歲結婚分家,他又怨父親不疼愛他,分得家財太少。父親告訴他:“我們是父子分家,你還有三個弟還在讀書,要錢!你是長子,應照顧、幫助他們,怎麼還計較這點點家財;勤勞是最大的財富,關鍵要靠自己去努力創造。”

  我負笈追師之時,父親已病魔纏身。到高中時,他身體羸弱,瘦骨如柴,心臟衰弱,呼吸困難,喪失勞動能力,靠大哥和二哥養贍。那時我妄想有個富有的家庭,為自己的前途、命運提供殷實的家底。多次想放棄,日薄西山的父親總是勸我:把學上完,把書讀好;有困難,想辦法。無論何時何地,不管今生還是後世,有錢,把它裝進肚子,才是自己的;沒錢,讀好書,也富有天下,否則都是浮財。我讀大學的學費是向親戚朋友挪借的,他幾次要賣家裡房子來供我讀書。

  我大學畢業時,他要我分回家鄉的中學來。朝不慮夕的父親並不是奢望我好好地照料他,而是他要盯住我。他怕我在社會上亂混,沾染上壞習慣,特別怕那風靡一時的賭博,假鈔,毒品。還以自己的經歷勸我:“少飲酒。醉酒,誤事,誤人。”他氣息奄奄卻又重心長地囑咐我:“你一世就那麼一行事,不管高下,一輩子做好,也會得到別人的尊重。”他還要我利用空閑時間把家裡的兩畝田種上,免得自己虛飄飄的。這時我對發飈了:“我讀書不就是為了‘跳農門’,擺脫‘泥腿子’的命運!寧願吃差點,穿舊點,也不種田,丟人現眼”。已是人命危淺的父親沒服軟:“種田就低人一等,農民就丟面子?你這個崽要記得:農民是最真實的,憑勞動收穫五穀,用勞動經營人生。你祖宗都是農民,累世清白相傳,你應驕傲!”

  為了這份清白家風,每年清明節,我都約大哥帶着一家子人去父親的墳頭祭拜。燒紙叩頭之餘,不免也要小孩子求福許願。這時已是耄耋之年的母親在一旁微笑:“如果你們的爺爺在時,看到你們這樣歡歡喜喜,他老人家不知怎地高興!,你們也不要去求他什麼,他生前不會歪門邪道地為你們謀前途,死後成佛也不會違心地護你們的。我與他生活近五十年,我清楚他的為人,我也曾深怨過他。你們雖然沒有哪個大富大貴,但也沒有誰違法亂紀,平平安安!他老人家就心滿意足了,九泉之下也會燦然含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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