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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舊夢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小景

  故園舊夢

  夜半驚醒,百般輾轉,終難再眠。披衣下床,斜倚窗,扶簾遠望。一彎瘦月,幾點星火,黯淡了渠河的夜色。有隱約的車輪聲,隆隆地由遠而近,再由近至遠,流光暗隨而去,獨剩惆悵的我,憑那些零亂的記憶,凋零成暗夜的花。

  記憶總從故園開始,近夜尤其強烈。靜寂鄉下的小村,有着終年水聲淙淙的溪流,古舊的青石拱橋,橫卧着小村桃紅李白的歲月,修竹幽森,掩映着白牆青瓦的小院,歪脖的桃樹枝兒,隨意地搭上茅屋的一角,一條青石的小徑,從兩排桃李林里,斜斜地伸出來。小腳的外婆,躬身在青青的菜園裡,手裡還攥着半把露水未乾的青菜。這一幅故鄉的山水寫意,永遠懸挂在我記憶的牆頭。

  桃李紛飛的時候,叨着水煙袋的外祖父,站在歪脖的桃樹下,一忽兒若有所思,也許還沉侵在昨日的那盤殘棋里;一忽兒搖頭晃腦,高聲誦背着:“……大學之道,在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背至激動處,便把頭高高仰起,反剪雙手,在小徑上來來回回踱來踱去。李花紛飛在他瘦削的肩頭,一朵兒一朵兒,蕩漾起一幅水墨的春意。

  晚霞緋紅了夏日,金黃渲染着秋天,寂寥里冬日無聲,在鄉村的季節里,童年的腳印步步前行。三兩聲竹笛,悠揚了寧靜的鄉村;裊裊炊煙,溫曖了農人的小院;東家西鄰,雞鳴狗叫,在幽幽的山澗迴響;張三李四,瓜田李下,粗俗俚語和稻穀一起生長;秋陽一地傾瀉,村東頭,外祖父在桃樹下吟誦,外婆在桉樹下張望,小花狗睡在金黃的稻草窩裡,小牛犢抬眼默望遠方,我和九姨,背着背簍,赤腳走在紅蓼花開的田坎上;我曾經以為的生活,是這樣,永遠,小花狗睡在金黃的稻草窩裡,紅蓼花開在田坎上,我和九姨赤腳地走,外婆在村東頭張望……

  有一天,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進了村,帶走了九姨,二外婆家的九姨,還不滿十六歲,坐在自行車后架上,在村人羨慕的目光里,眼淚花花兒,灑在了村東頭的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去了更南更南的南方,據說遍地生長金幣,就象槐花兒盛開。夜裡,我倦曲在外婆溫曖的懷裡,青蛙蛐蛐亂叫,夢還未醒,就被父親逮回了家,父親母親的家,然後被捉到了學堂,開始痛苦而漫長的識字生涯。從此夢魂依稀,故園遠離。( 散文網: )

  後來,後來,老家的消息,來源於母親斷斷續續的念叨,二十歲的狗娃隨九姨走了,十八歲的細丫也走了,開始他們淘金的夢,後來他們回了家,帶走了鄰居、親戚,再後來,帶走的人回了家,他們也帶走了鄰居、親戚,後來的後來,小村人開始一場背井離鄉的流浪,他們的汗珠,他們的淚水,灑落在南方,不長莊稼的水泥地里。鄉民的腰包漸漸豐滿,貧脊了的,是小村的土地。那些伴着汗珠的鈔票,年末歲尾從南方飛回。新式的雕堡樣白色小洋樓,拆分了熱鬧的舊式四合院,此起彼伏在路邊澗旁。青瓦翹角的屋頂、吊腳小木樓、花格子小窗,漸漸消失,在夕陽斜斜的餘暉里。畫了花鳥魚蟲的箱籠、雕龍刻鳳的架子床、印藍花花兒的麻紗蚊帳,在爬滿蛛網的屋角,慢慢腐朽成灰。小村安卧在凄涼、破敗、靜寂的黃昏里,只有老人、孩子、小花狗兒,安靜而無奈地守着小村,守着越發荒蕪蒼涼的時光。

  多少年後,九姨“衣錦還鄉”,一襲貂皮大衣、波浪的捲髮、精巧嫵媚的臉、滿身珠光寶氣咄咄逼人。 我的熱情在舌尖打着旋兒,生生咽下去,故鄉的天空依舊深藍,一輪金黃的圓月高掛,只是少年閏土已遠,故鄉也老去,三月的桃花也老去。外祖父的旱煙桿葬在桃花冢里,小腳的外婆走進屋后的山坡,守衛着昔日青青的菜園,不舍離去,忠誠的小花狗兒,曾經整日在桃李林里溜達,如今她也長眠在這裡。

  麥田荒蕪,小村赤裸着胸膛。齊腰的荒草,掩沒了,外婆屋后的桃花小徑。童年的味道,蒿草青青,早已隨風搖落。故鄉已隨小青石橋衰老,那些桃紅李白的歲月,已逐了這淙淙流水的記憶。故園滄桑,已無法承受我茂盛的思念,我只能倦縮在水泥的森林裡,慢慢老去。

  只是冬天這樣安靜,那些深埋的種子總是無端發芽,我只能象候鳥,開始一場漫長的思念,土地依舊熟悉,風景已然陌生,所有的願望深埋黃土,故園並不遙遠,我卻再也無法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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