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的讖語

　　廣利君，你是6月26日從嶧山回來的路上倒下的，靜靜地，來不及向任何人告別，你走得好生孤獨！6月28日，我們懷着悲痛的心情追悼了你的亡靈。你是我們的同事、師友，朝夕相處，歲月與共。一朝離別，怎不令人五內俱焚。百歲人生，耄耋者稀，可你才42歲，你還有很長的漫漫長路！可你，想過沒有，你離開了塵世，卻把一條布滿荊棘的路途留給了你的親人和朋友。你上有白髮老母，下有孤妻弱女，瞬間撒手人寰，上蒼何其不公！我知道，你在塵世生活得太孤獨，太悲苦，茫茫人海，蒼然大地，你似乎找不得心靈的歸宿。你感到活生生的世界實在冰冷，如利劍一般，逼得你無奈，走投無路！你把視線轉向精神世界，養花，打太極，遊山玩水，攝影……你孤獨地來，孤獨地往，不向任何人說起這些讓人莫名的事情……生活在你周圍的我們誰都不曾走進過你內心孤獨的世界，實在可悲可嘆！

　　然而，你錯了，你真的錯了！廣利君，你在人世其實不該孤獨，那也許只是你的某種錯覺。如若在天有靈，你看看含淚的親人，你瞧瞧凄楚的同事和師友，你注視一下那些熱愛着你的學生。你說，人生何求？孤獨何在？

　　匆匆歲月，轉瞬即逝。離你去世，已有一周；忽而又憶起你喜愛的那首《刀劍如夢》。彷彿又看到你高大的身影，手執話筒，傾注無限的深情，唱起這首蕩氣迴腸的歌曲。細聽歌詞，怎不令人淚如雨下！命中注定，這首歌難道真的就成了你生死的讖語。感慨良久，知君已化為一縷清風，飄入了遙遠的天國，正享受萬千犧祭，這也算是某種安慰吧。

　　痛定思痛，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然而記憶的深處又不時浮現出你剛毅的眼神和嫉惡如仇的神態。看到過你拍案而起，怒目而視；看到過你慷慨悲歌，激昂大義；看到你挺胸而起，扼腕嘆息……你的那輛騎了十多年的破舊的自行車還停放在宿舍樓的北側，你的辦公桌還依舊靜靜地踞於屋宇的一角，你的腳步聲好像又在靜寂的走廊上響起，你爽朗的笑聲彷彿又穿透潮熱的空氣朝我們撲來……你會不會真的開始遺忘，遺忘掉親友，遺忘掉曾經的過往，遺忘掉孤獨和無奈，遺忘掉愛恨情仇……

　　再不能與你登高望遠，千里相隨；再不能與你相攜相伴，聽你講得意的功課；再不能看你在校門內外出出進進，飛速的步履；再不能與你同唱一曲，盪起萬千情懷；再不能與你暢飲淋漓，慷慨悲歌；再不能看你獨來獨往，行色匆匆；再不能與你風雨同舟，生死與共；再不能在朝陽初升時，看你微笑着走入我的視線；再不能在夕陽西下時，看你健步如飛馳騁操場……

　　你是五點二十分左右倒下的，我知道時偏偏已到了七點十分，狂跳着心趕赴醫院，為時已晚！整個醫院空地上站立着的全是你的同事、親友，還有你的愛人和女兒……你沒有了呼吸，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停屍房。站在你面前，我的眼淚瞬間流下來，我忍着鑽心的疼痛，想像着你的一切一切……這就是你嗎？我的朋友，我怎敢相信！昨天，還和你說笑；前天，還和你長談；再前天，還看到你的微笑；再再前天，還問你去菜市買了什麼……而今，一線之隔，生死離別！人世無常，天地不公！默默地，我想到了天堂……

　　在等待送葬的兩天里，每天晚上我都相伴在你的靈前，心裡充滿了無限的悲痛和悲凄。你生前的同事來了一撥又一撥，你生前的好友也悄悄地站在你的遺像旁，你的學生含淚來向你告別……全是悲傷，全是淚眼，全是止不住的嘆息……

　　你把生死付諸東流，可曾有過牽挂？你真的忍心，將所有的悲痛留給了那些愛着你的親人、同事、朋友。你的母親蒼顏白髮，幾人攜扶着去看你的遺體，廣利君，我知道，你寧願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也不忍看到此景此情；你的妻子幾度哭昏，呼天搶地，悲痛欲絕，廣利君，我知道，你寧肯把所有的痛苦自己承擔也不願看到這種景象；你的剛剛懂事的女兒，肝腸寸斷，哭得死去活來，廣利君，我知道，你如在天有靈也會痛苦萬分，放聲大哭！

　　我們送了你一程又一程，可就是擦不幹苦痛的淚水，你不該過早地離開你熱愛着的師友。再用十多天，就要放假了，你還有着遠行的打算，你說要去西藏，看蔚藍的天空……遙遠的美好的自然像塊磁石吸引着你，你不是陶淵明，可你偏偏要避開塵世的喧囂。太行山、大別山、黃山、廬山……黃河，長江，大海……山山水水有你的足跡，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喜愛山水。也許，山水靈秀，正可以讓孤獨與寂寞的心靈找到歸宿……

　　人生在世，何去何從？塵緣了卻，是與非，懂也不懂……一片朦朧，一場春夢……生與死，一切成空……狂笑一聲，長嘆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我哭，淚灑心中……悲與歡，上天捉弄……你幾年前就喜歡這首歌，可它終於成了你的生死讖語。

　　忘卻的救世主就要降臨了吧，可我怎麼也不會忘卻。在深夜靜寂中，似乎又看到你的微笑的面容，彷彿又浮現出你的身影……風雨茫茫，你註定不會孤獨……相信天堂里，會有更多美好的神靈與你相形相隨……活在塵世也許是一種痛苦，但天堂里必然要有美好和幸福……

　　悲哉？痛哉？而今已矣！呼你，恐不可知；念你，又如水中夜月。倘若天地有靈，吾之泣血情懷當盡可知！春來秋去，望君珍愛。秋風落葉，不要望風灑淚；冰冷寒雪，要你勤更棉衣。朔風野大，只看暖陽雪融；幽暗深邃，盡想明月清泉。君在塵世，為德為善；冥間仙界，當盡享福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