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今天我給您下跪

　　母親，你的那根線好長

　　從孟郊的詩中扯了八十年

　　至今還未扯清

　　您不怕1945年

　　您不怕1954年

　　您不怕1959到1961年

　　您不怕1964年（我家茅屋倒塌）

　　您不怕1976年

　　……

　　母親，您的膽子很大

　　至少膽大了八十年

　　您怕從日本丟來的炸彈

　　您怕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摔傷甚至死亡

　　您怕杜甫的某些詩歌

　　您怕我的父親搶先上山

　　您甚至怕一片樹葉和一雙一次性筷子

　　……

　　母親，您的膽子很小

　　至少膽小了八十年

　　母親，您曾兩次倒在門檻上

　　用兩車哭聲送別兩個短命的兒媳

　　之後，又妄想用一隻眼的餘光

　　照亮兒們漫長而漆黑的夜晚

　　苦呀，我的母親

　　四世同堂卻判給您終生監禁

　　兒孫滿堂卻將您的苦難扯成長江

　　悲呀，我的母親

　　您不閉的一雙眼註定死在炊煙的手上

　　您最後的一口氣註定斷在河邊的凄風中

　　母親，您怎麼就成了一座高山

　　八十年的堆積夠么

　　您怎麼就成了一片大海

　　八十年的淚水夠么

　　您怎麼就成了一位門神

　　八十年的守望夠么

　　您怎麼就成了一部長篇

　　八十年的嘮叨夠么

　　……

　　母親

　　那把拌米糊糊的銅瓢子還好甜

　　那把炒鹽豌豆的鍋鏟還好香

　　那把總在地里鋤奸的鋤頭還好亮

　　那首年近花甲的搖籃曲還好鮮

　　那條布滿愛心的粗毛巾還好軟

　　那句喚兒回家的聲音還好長

　　……

　　母親，今天我給您下跪

　　一跪孩兒不孝

　　二跪蒼天無眼

　　三跪生日快樂

　　四跪壽比南山

　　五跪否去泰來

　　六跪母子再世

　　七跪人間溫暖

　　八跪天下同光

　　2011年古歷臘月二十三日晚於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