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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的月亮二十五個圓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pp958

十五的月亮二十五個圓 標籤:月亮和六便士 萬曆十五年

  副標題#e#如果有一天,你很有錢,也很想在C市買套房子定居,你要是問:在C市,哪兒的家居環境最好啊?一定要——最好的。絕對沒有兩家售樓公司一起來回答你,唯一有自信讓你花錢的是——戀情家園。戀情家園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再加上專業的園林綠化設計,是你唯一的家居選擇,我們這兒絕對是當今世界上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上面那句是戀情家園的對外廣告。

  可幾天前接連發生的幾起神秘盜竊案卻在壞着“最好的”名聲。戀情物業接到住戶的關於物品丟失投訴有好幾件了,這讓搞安全管理的何經理頭痛不已。上頭明跟他說了,要是不能配合公安部門儘快解決這些投訴,就不要在這兒幹了。從老總辦公室走出來,他仰天長嘆:每個月幾萬塊的工資真不好拿啊。

  話上說是配合公安部門,可派出所的同志告訴何經理,這是特殊時期,警力不夠,你們這點事,幾個保安就能解決掉。沒辦法,只得他親自率隊出馬了。在物業安全領域裡也混了好幾年,他想這點事也不會難倒他。

  何經理調來了保衛科的工作記錄,查看業主們的投訴。第一天,F區1單元1樓的黃大媽家裡丟了件皮夾克。第二天,A區3單元1樓的李大爺家裡掉了件高檔西褲。第三天,G區4單元1樓的張大姨家裡一雙皮鞋不見了。看完之後,何經理心裡有了數。

  所有掉東西的住戶都在一樓,所有東西都是放在陽台上的。憑經驗,他猜測,小偷應該是藉助了小區里的一根長棍子把東西偷走的。細心的他,在小區轉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在E區附近的綠地上,一根用於固定一棵大樹的長木棍沒有插在土裡面,而是斜靠在樹上,根部還帶些泥土。他估測了下長度,完全能夠到1樓上的物品。

  何經理又去了監控室,查看所有小區攝像頭的錄像資料。整個小區有三十六個攝像頭,他一個一個地查看了一遍,卻沒看到任何可疑人物的任何可疑動作。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來說,小區的攝像頭覆蓋了所有的角落,怎麼就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呢?

  這天是正月十五,何經理把小區所有保安召集在一起說,按他推斷,小偷肯定還要來一次!保安們好奇地想知道為什麼,可他卻閉口不談。他分配了十五晚上的全部保安的巡邏任務,叫大家眼睛放亮點。他自己則跟業務過硬的保安小陳在小區門口附近巡邏。

  十五晚,天氣晴朗。八點剛過,萬家燈火,通明。小區里的一些住戶也開始在小區廣場上燃放煙花,爆竹。看到那些絢麗的煙花消失在月亮下邊,爆竹聲轟響在耳畔,何經理突然想到自己漂泊在外工作已經有七八年,還從來沒正正經經跟全家人過過春節,更沒有跟全家人一起在元宵節看過天上的月亮了。望着那輪皓月,他感嘆道:今天的月亮可真圓啊。經理你幹嘛啊?我們可有任務在身。小陳提醒何經理。你看我這人,還是年輕人敬業。何經理向小陳豎起大拇指。快到九點的時候,小區門口出現一個身影,不怎麼高大,顯得很是瘦弱。那個身影一直在小區門口轉來轉去,卻不見進來的意思,也不見走開的味道。十幾分鐘后,他笑了一聲:哈哈。把剛要從門口路過的何經理嚇了一跳,他趕緊示意小陳先不要現身。

  那個身影快步晃進了小區。何經理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男的,上身套件皮夾克,下身一件西褲,腳上一雙皮鞋。何經理心中大喜,這不正是登記的東西嗎?他小聲用對講機跟小陳說,跟上,但不要打草驚蛇,看看他要做什麼。

  男人在小區里轉啊轉,從A區到J區,把小區轉了個遍。何經理注意到,在B區5單元的一樓陽台下,男人停留了一段時間。男人回到E區的綠地,在大樹下面動手取長木棍以前,扭頭看了看四周。幸好何經理跟小陳跟得遠,沒被發現。

  男人扛上那根撐樹棍,徑直向B區5單元走過去。看得出來,他有些慌張,用力捅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休息了一會,他又努力試了試。這一下,何經理看到有個東西掉了下來。就在男人丟掉長棍彎下腰去撿東西的這點時間裡,小陳從他們隱藏的角落衝到了男人面前,一個掃蕩腿,男人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小陳左手反扣着男人的手腕,單腿壓住男人。

  經理,是個皮帽。小陳右手舉着帽子向趕過來的何經理歡呼道。

  把他帶到保安室去。何經理把那根棍子放回了原處后,回到保安室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日光燈的幫助下,男人“凶相畢露”。爬滿皺紋的臉上不怎麼乾淨——鬍子拉渣的,手上更不好看——黑不溜秋的。那歲數,再加上邋遢的樣子,穿一身高檔商品,顯得有些滑稽。老人渾身上下都在顫抖。當小陳正驚訝老人一身穿戴怎麼跟丟失的物品一致時,何經理開口道,你自己坦白吧,我們不為難你。

  二十天前,我從Z市流浪到C市來。我一直住在你們小區對面的那個天橋下。十四天前,也就是大年初一,我在外面看了你們小區的幾場水幕電影。我好久沒看過電影了,也算過了一把癮了。最後那場精彩的電影里有個傢伙的穿着太有意思了,我就想啊,要是我能穿上那麼一套衣服看看今年的月亮,死也值了。你們要知道,當時我就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那怎麼又偷起來了?小陳聲色俱厲道。

  別打差,讓他接著說。何經理說道。

  你們以為我真想偷啊,我都快七十的人了。幾天前的晚上,我出來散步,路過你們小區門口,看到門樁上的攝像頭晃來晃去,並沒對準門口,剛好你們的保安又換班。那個時候又沒人,又沒監控,我就想進來看看,有錢人都過什麼樣的生活。當時,只是想進來看看罷了。轉了幾大圈,才發現有錢人確實過得比我要好很多。我也沒什麼歹意的,知道有錢是什麼樣就行了。正當我準備“打道回府”時,看到了這件皮夾克。這衣服跟電影里很像,不是嗎?我狠了下心,不如就找這些有錢人“借”上一套,過完十五看了月亮就還回來。四處找了會,就在草地上找了一根用於支撐大樹的棍子,然後就“借”來了皮夾克。後面幾天,還是那根棍子,湊齊了褲子跟鞋子。你們看,月亮都快升到半空了,可我還差一頂帽子,所以待到這些人都熱鬧的時候,也等到攝像頭沒對到門口路面的時候,我就想進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遇到“貴人”了,可剛到手,還沒戴頭上,這小夥子就把我按到地上了,哎喲,我的手……

  老人把袖子挽上去,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何經理瞪了一眼小陳,埋怨剛才下手太重。

  我說,這可不能全怪我吧。是你們先出了問題,沒人,又沒監控,我才產生圓夢的想法。老人為自己辯解到,還說,能讓我出去看看月亮嗎?聽說這個元宵節的月亮是好久以來最大最圓的月亮啊!老人顫巍巍地乞求着。

  小陳面無表情地說,脫了這一身再出去,讓你看個夠。帽子,先給他帶着,何經理站了起來,凝重地說道,帶他去看看月亮,等他看夠了,再帶他去我那兒叫你嬸子跟他找一身好衣服換下那些。他指了指老人那一身,接著說道,最後,帶他出去,這不是他呆的地方,記得辦完事向我彙報。

  聽完那話,老淚縱橫的老人不停地跟何經理鞠躬。小陳帶老人出去后,何經理思忖着,這小區保安換班的時間差是有點長了,可那些攝像頭一直好好的,怎麼會出問題呢?他走到小區門口,觀察了下,沒想到門樁上那個攝像頭還真地在左右晃動着。他又查看了小區的其它幾個離門口不遠的攝像頭,雖然沒有動來動去,但明顯都沒有對着預定的“危險”位置。他拍了下腦袋,立即往監控室跑去。

  監控室設在A區的底樓。到了監控室外面,沒有聽到什麼動靜,他用對講機對所有保安說,監控室有情況,快來。他輕手輕腳地移向監控室的玻璃窗,眼睛湊近窗戶底角,眼前出現的,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三十六個攝像頭有二十四個拍到的不是“危險地點”,上面都只有一個東西——月亮。

  那一幕,隨後趕到的保安們都看到了。為了知道是哪個調皮鬼在這兒搗蛋,保安們都在等候何經理的命令。正當何經理要下命令時,一個小孩子朝監控室走了過來。

  何經理示意保安保持警惕,等小孩子走近了,大家才看清,原來是家住何經理樓下的小男孩兒,才五歲大的月兒。月兒胸前抱着個瓶子。藉著月光,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瓶精裝五糧液。何經理小聲地問,月兒,怎麼不去跟爸爸媽媽一起看月亮,來這兒幹嘛啊?

  爸爸媽媽不在,我想跟俞爺爺一起看月亮。俞爺爺喜歡喝酒,我剛才專門回家把別人送我爸爸的酒送他喝。月兒看着這一二十號人的隊伍,圍在監控室外面,好生奇怪。

  月兒口中的俞爺爺,就是何經理常稱呼的俞大爺。幾年前,俞大爺由人介紹到小區來找工作。本來擔心老人年紀太大做不了事,可老人家說他眼神可好了,看門的工作完全可以讓他來干。當時,看門的工作都是年輕人乾著的,哪能說讓就讓出來。由於介紹人跟上頭有些關係,他只得想想法了。不久前,小區在一些關鍵位置裝上了攝像頭,還要找一個“看電視的”。那活兒,說輕鬆也輕鬆,只用“看”,說不輕鬆也不輕鬆,你得不停地“看”上十二個小時。白班已經有人了,是個小夥子,晚班還有個空缺。

  何經理問他,做晚上的工作,受得了不?老人說年紀大了,沒什麼好睡的,能行。就這樣,俞大爺在戀情家園開始了工作,頭天晚上八點準時“看電視”,第二天早上八點回到職工宿舍小睡,醒了之後就在小區里和小區附近溜達。幾年過去了,小區住戶都認識他了,都知道他早些年沒了深愛的女人,膝下更無子。見到他時都會尊稱一聲——俞大爺。因為性情比較好,小孩子也喜歡俞爺爺前俞爺爺后地圍着他轉。

  月兒的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工作也就特忙了。月兒滿月後,差不多都由他們家聘請的保姆帶着。保姆做完家裡的清潔也常帶上月兒去俞大爺那兒閑聊。一來二去,到月兒上學的時候,他喜歡上了這個俞爺爺。後來,出於信任,月兒父母辭退了保姆,讓俞大爺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幫着看下月兒。俞大爺本來孤身一人,但自從有個小伴兒后,倒顯年輕了不少。每當白天天氣晴好,一老一少就會出現在小區的綠地上,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他們是爺孫倆兒。

  正月十五這天晚上,月兒的父母都有應酬,跟俞大爺囑咐了幾句就出門了。

  怎麼不叫俞爺爺一起到廣場上去看月亮啊?何經理問。

  俞爺爺說,他要讓我在這間屋子裡看好多好多與眾不同的月亮。月兒的小手指着監控室充滿嚮往地說道。

  何叔叔,你們也是來看月亮的嗎?月兒眨了眨眼,問何經理。不是,你進去吧,可別跟俞爺爺說大哥哥們跟叔叔來過。何經理看着月兒推開監控室的門,月兒進去,門關上。門都關上了,這群當保安的年輕人卻沒離開的意思。何經理說,那我們聽聽他們都看到什麼樣的月亮了?聽到這指示,一個個的臉上笑得都堆起了花。

  哇,好多好多好漂亮的月亮啊。剛進屋的月兒跟外面那些人一樣,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月亮出現在自己面前。

  月兒,數得清有多少個嗎?俞大爺和藹地笑問。

  一個,兩個,三個,……,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四個月亮。

  不對,你再數數。

  一個,兩個,三個,……,二十三,二十四。還是二十四個月亮啊。月兒疑惑的看着俞大爺。

  月兒沒有數錯,因為何經理數得也數過了,那群年輕人也都在心裡默數過了。二十四個月亮,有的在小草上,有的在樹梢,有的掛在高樓邊,一陣焰火出現在有月亮鏡頭裡,然後又慢慢消失,又一陣焰火接上來。整個監控室,因為焰火變得五顏六色了。

  怎麼會是二十四呢?你不叫月兒嗎?加上你多少了啊?

  還要加上我啊?嗯,那算上我,就有二十五個月亮了。

  這下就對了嘛。俞大爺樂呵呵地笑道。外面的人們心裡也豁然開朗了。

  月兒,來,我們爺兒倆乾杯。月兒端起裝有可口可樂的杯子跟俞大爺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下,抿了一小口,稚氣地說道,好酒,果然是好酒。那語調沒把在外面那群偷聽偷看的小夥子笑翻,何經理趕緊招呼他們,噓……

  俞大爺從胸前掏出一張發黃的照片來,月兒湊上去,俞爺爺你旁邊那個人,是誰啊?

  月兒真厲害,那麼年輕的我,你也能認出來。她啊,是你的俞奶奶啊,你不認識的。說完這后,俞大爺把那張黑白照片擺在一張椅子上,照片正對着監控畫面。他轉到椅子後面,蹲下去,眯着眼睛從照片的角度看了看那些月亮,稍微調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

  二十五年了,你離開我已經二十五年了。記得你跟我說過,結了婚就跟我一起看元宵節的月亮。那時,你依偎在我的懷裡,我們一起躺在草地的懷裡,望着天上,看那個月亮。可為什麼你就走得那麼早呢?我在外面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能回去看你一眼。你不知道啊,每到元宵佳節,煙花飛舞時,我就忍不住地想起你。

  俞爺爺,你哭了。月兒盯着俞大爺的眼睛。沒呢。俞大爺抹了一把眼睛。

  每天晚上,我只管呆在屋裡,就不用到外面去看那月亮了。我是怕啊,怕那月亮跟你一樣,跟你一樣的溫柔……外面有人抽泣,誰啊?何經理責問着,但沒人回答。今天實在忍不住了,我就想,還是讓我們一起看月亮吧。給你大大的驚喜喲,你知道這些月亮都在哪兒嗎?悄悄地告訴你,他們沒在天上,都在水裡呢。嘿嘿,看那幾個,是游泳池裡的,再看這個,是小區的一個噴泉里的。

  何經理伸頭看了一眼,後面那個月亮還在晃動,應該是噴出的水重新落回到噴泉里,濺起波紋的效果。本來想讓你看更多的月亮,可有幾個攝像頭照不到有水的地方,也就二十四個了,加上月兒,就是你離開我的日子。是不是很湊巧啊?

  俞大爺蹲在地上,乾枯的手指不止一次地劃過照片上那女人始終微笑着的臉龐。

  俞爺爺,你真的哭了,爺爺不哭,不哭嘛,來我們喝酒。月兒安慰着俞大爺。不一會兒,裡面傳出歡樂的笑聲,這個時候也不知小區哪家住戶“很沒道德地”大聲放着宋祖英的那首《望月》:

  望着月亮的時候/常常想起你/望着你的時候/就想起月亮/世界上最美/最美的是月亮/比月亮更美/更美的是你

  沒有你的日子裡/我常常望着月亮/那溶溶的月色/就像你的臉龐/月亮撫慰/撫慰着我的心/我的淚水/浸濕了月光/月亮在天上/我在地上/就像你在海角/我在天涯/月亮升的再高也高不過天/你走的多麼遠/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一曲結束,外面的小夥子抽泣得一塌糊塗。何經理趕緊說,撤!小夥子們,今天晚上大家就加加班,看好一點,可別讓我們的“上帝”發怒了。何經理把保安們召集到保衛室里,剛指示完,小陳走了進來,彙報了陪老人看月亮的經過,老人已經看夠了,離開了小區,這是他那身衣服。何經理說,不錯。今天晚上大家看月亮的時候,可別忘了給家人報個平安,同時也不要忘了小區的平安。

  第二天,正月十六一大早,何經理專門到了小區對面的天橋下,他想去看看昨晚的那個老人。可到了那兒,他只看到一些破爛織物跟一堆灰燼,什麼也沒有了。愁眉不展之中,他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路過小區門口時,他完全能在攝像頭裡看到自己的影子,查看了一遍小區的其它攝像頭,也全都回到了預定的“危險”位置上。

  何經理把昨天老人穿過的衣物,拿到乾洗店稍作處理,除臭加香(免不了的)之後還給了相應的住戶。何經理跟他們說,小區里的孩子們把元宵節當美國的萬聖節來過了,“借”了大人們的衣服去玩。因為都是一個小區的鄰居,他們也沒說什麼,去派出所銷了案。在那之前,何經理已經修改了每個保安的作息時間,保證每個地方再也不會出現沒人值守的情況。

  可是沒想到,幾天後,C市一家小報不知從那兒得到的消息,公開地批評戀情物業如何對住戶不負責——居然把“上帝”的衣服隨便“借”給流浪老頭穿着看月亮。

  沒過幾天,何經理被降成了何副經理,俞大爺回了家,沒人知道他是否回去看過俞奶奶,因為再也沒有人在戀情家園看到過他。只是長大以後的月兒,不止一次地問過他父母:

  什麼時候能找回俞爺爺,我們一起去看好多好多好漂亮的月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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