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本不敢、也不應在此提及魯迅，因為大家都知道，魯迅是何等人物，單就他名字解說后，那幾個“家”字，就是我輩所不敢望塵的。

　　所以，在此，敬請各位諒解我的唐突。因為今天我所提起魯迅，是因為眾所周知，魯迅在“一件小事”中，被車夫壓榨出皮袍下一個“小”來。我也前幾日，有幸拜賜於一位年越五十的長者，也被同樣壓榨出秋衣下的一個“小”來。

　　前不久的一天，我因為要報銷醫藥費，大清早趕去社保中心。上班才十分鐘，但等待人卻已不少，大約有十個左右吧。我於是順着已經站定的長隊，慢慢等候。每一個人手裡都拿着厚厚的一沓，雖說都顯得有些着急，但還是能安靜的等待。

　　一個多小時，終於我前面的人剩下的只有兩個了。這時，進來兩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一個站在了我的後邊，緊緊貼着，一個站在了最前面那個正在辦理手續的後面。

　　起初，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既然在公眾場合，既然在排隊，就算幾乎貼到我，我也說不了什麼。但直到，剩下一名辦理者的時候，我發現，情況似乎已經在悄悄發生變化，我發現他們倆人明顯的不安起來。

　　我環顧左右，不見再來者，再看時間，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呢。於是，我心裡暗自琢磨，不會是想搶着要插隊吧，但轉眼又一想，不至於吧，就單單超我一個？

　　但事實，終還是如我料想的發生了。我能感覺到，就在裡面辦理業務的女工作者，快要辦完我前面那個人的時候，他擠得更買力了，我也幾乎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

　　當時，其實我很猶豫，算了，和一個長者擠什麼，讓他先來得了。內心的我，也更是想從這個夾縫中逃出。

　　但，就在我快要妥協的一剎那，一句話，讓我心頭從生了一份無名之火。那就是：裡面的工作者，見我倆擠成這樣，問道你們誰是排在前面的啊？他，那個頭髮已經花白的長者，彷彿想都沒有想，脫口而出說：是我。

　　那時的氣憤，我無以言表。但我告訴自己，要認真對待這件事，這不是我所想象的一件“小事”。

　　也就在這時，那名女工作者，就要接過那個長者手裡的醫療本的時候，我扔出了我的醫療本。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一瞬間，做了這樣一個不太文雅的舉動。

　　但我卻還是做了，我只能用這樣一個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表達我心中的憤慨。因為，在那時，我不知道，我能說些什麼？在此，也請那位女工作者，請接受我真誠的道歉。

　　每每回想到這裡，我都不願意回想那時的情節，我不願意我的記憶里，直到二十天後的今天，還能記清那時的一言一行。我寧願，我今天記不清什麼，什麼都不記得，如此，我也就不用在這裡費時費力，絞盡腦汁的向大家表明什麼。

　　那個女工作者，見到這樣一個狀況，便說道：“我在辦理工作，也不知你們那個是排在前面的”。那個長者見狀，也說：“那我們就讓給這小伙，讓他先辦吧，我們等等”。

　　我不知道，如果換作是別人，這時，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反應。但我的氣憤，顯然，已經到了被羞辱的成分。內心的我，不管是如何思索，也不明白，一個年越五十的長者，怕是已經當了爺爺的人，在這樣一個公共場合里，失了理，竟然沒有絲毫羞愧之心，反而，還要在嘴上佔個強。

　　我只能言說，我大聲說道“什麼叫讓，本來就應該是我。”見裡面的好幾名工作者，都放眼過來的時候，那位老者，竟然還仰着臉，對着眾人投來的目光，言之鑿鑿指着前面的另一位老者說，我們是兩個人排隊的，在我前面的那個老者，也呼應到，是這樣，是那樣……

　　我說：“想幹什麼，還講不講規矩了”。你不會知道，那個長者是如何回應我的。我此時，怎麼模仿也學不出那一個語氣詞，那是個接近“西”字的發音。

　　但就是這個“西”字，卻是三十多歲的我，幾乎要重新審視起自己三十年前的人生來。是我太過於認真？是我多事了？是我的見識太少？這是這個社會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模樣？……

　　說到這裡，我想，怎麼樣的結局都不重要，都已經失去了意義。那一天，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直至今天，我還能感受到，那灰暗的空氣，帶給我心中的不快。

　　前幾日，又碰巧重讀了魯迅先生的“一件小事”，所以又生出了前些日子的感慨。我們魯迅先生因“一件小事”，受益而“教我慚愧，催我自新，增加勇氣和希望”，而我卻因“一件小事”鬱悶、糾結、不快好多天。

　　但無論如何，我心中仍還堅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絕大多數的人，都有一顆正直、仁愛、誠信、向上的心，我心中更也堅信，在我的頭頂，仍還是一片湛藍湛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