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音

　　喜歡鳥，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漂亮靈動的羽冀，更因為是他們的叫聲。每早睡眼還沒睜開，依稀感到窗外的鳥的叫鳴，由模糊孱弱慢慢變得婉麗而清脆，伴隨我從夢境中慢慢蘇醒，鳥鳴，是一個清新的早晨開始。鳥兒們放開自己的歌喉，或獨唱、或重唱、或多聲部合唱，婉轉的天堂之音在晨靄中流動，令人感到生活的甜美與愜意！起床、疊被、洗漱、用早餐，一切井然有序。露台上，烤麵包和牛奶的香氣飄散。老伴為小外孫女吃的麵包片上抹藍莓果醬，而我抹上一層黃油，美美地咬上幾口，再往剝好的雞蛋上灑細鹽和黑胡椒。此時無語，傾聽窗外鳥鳴，讓這聲音融進清泉般的牛奶，汩汩流入口內；讓這聲音拌和蔬菜沙拉，清脆可口。靜靜地享受，無語，只有外孫女開心地唱着幼兒園老師教的歌。如果哪一天清晨，只聞簌簌雨聲，沒有了鳥鳴，那就聽雨吧，想着那些被淋濕的可憐的鳥兒們，躲在樹叢里瑟瑟發抖，像思念着某個朝夕相伴的親人，盼望聽到他熟悉的聲音。

　　沿着林蔭大道，騎自行車到學校上班。路邊休整得平整的高羊毛草坪上，三四排高大的香樟樹延展成的林帶，林蔭裡間夾着桃樹、海棠、夾竹桃、紫荊、冬青球灌木。晨曦中，時不時幾隻喜鵲低空飛行，從這棵樹飛向那棵樹。有些勇敢的鳥，在穿梭般汽車開過的隙逢里，閃電般從路這邊穿到路那邊，丟下一串串搧翅的聲音。而麻雀飛起來是一大陣子，幾十隻，撒一片銀鈴。走進課堂，心情很好，因為我心裡裝滿了鳥鳴的聲音。

　　一年四季，常步入深山、湖畔，觀鳥、聽鳥鳴。林子是鳥的家，也是他們施展歌喉的演唱大廳。杜鵑——春天的領唱者：“布穀！布穀！”這山唱來那山應，引得眾鳥齊鳴，那就是令人蕩氣迴腸的春天的聲音，一年中人的最美好心愿，從聽到杜鵑叫聲的那天開始。看到鳥兒站在枝頭唱歌，無疑感到賞心悅目，一般鳥兒們深藏林中，我們只能通過叫聲想象他們的姿態。“咕！咕——咕！”第二聲拖長音節后再叫第三聲，往往還有一兩隻在遠處回應，聽說那是斑鳩的聲音，空山鳥語，令人銷魂。有一種鳥第一聲悠長：“嘰——”纖細繚繞，后兩聲清脆：“吱！吱！”像是調皮的孩子。最好聽的是畫眉的叫聲：“吱、吱、吱！哇、哇、哇！——”音域寬廣婉轉，算得上花腔女高音，唱起詠嘆調來，一口氣十幾分鐘也不停息。山野中，有悠悠山泉為鳥兒奏鳴，如舒緩的弦樂慢板，雲雀飛向藍天，銀笛短促跳躍的音符飛向藍天，漸遠……秋風蕭颯，湖岸的枯葦中：“嘎！嘎！嘎！”一群野鴨撲愣愣地展翅，激起一陣水花，向南方飛去。風聲中會傳來大雁拖長的幽鳴，像巴松管婉轉幽咽的長音，減弱在低音鼓和大號低沉的尾聲里，秋風、雁鳴，怎不催人淚下。初冬鴛鴦飛來了！天鵝也飛來了！他們給湖岸帶來了生機，鴛鴦用情愛與絢爛點染了嚴冬。天鵝從更遠的北方飛來，他們會在空中飛華爾茲，在水中游探戈，他們是最優雅的紳士和淑女，可是，他們因性格敏感而誠惶誠恐，這裡的水、這裡的人，能否留住這樣尊貴的客人？

　　有好些鳥，叫不上名字，只是覺得他們的叫聲好聽，我稱他們是無名音樂家。鳥兒為什麼叫，是因為鳥兒之間相互傳遞信息，遷居、求偶、覓食、求助，總之一切要表達的信息，鳥都用叫聲表達。人有一種快樂，只是藏在心裡；也有一種悲傷，只能默默承受，而鳥兒均直訴衷腸，用叫聲傾訴。除鷹、鷲一類猛禽之外，各類不同的鳥類均能和平相處，他們互不侵擾，各有各的活法。鳥兒並非一直快樂，他們也有憂愁，他們的憂愁何在？

　　人類現代化、城市化發展，致使森林、耕地、草原、濕地面積大大減少，鳥兒的生存環境遭受極大的破壞，加上人類屢禁不止的殘鳥行為，鳥類的種群和數量大為減少，鳥兒們無奈地承受着，仍被動地與我們友好的共生着，但鳥兒總是不停地選擇最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我與妻子游瑞士萊蒙湖，只要在湖邊椅子上一落座，就會有一群小鳥飛到身邊與我們親近，唧唧咋咋叫着、蹦跳着，看他們可愛的樣子，不得不給他們撒點麵包屑，以表愛心。我們在湖邊小店裡買吃的，幾隻白天鵝便飛到身邊，一拐一拐的跟着我們走，當投一點食物與他們分享后，就飛回湖面，嘎！嘎！的叫着，像是在感謝我們。南京石臼湖是天鵝越冬棲息地，聽說南京愛鳥協會朋友觀察他們活動，要躲很遠用望遠鏡看，用很長的望遠鏡頭相機抓拍，一旦有人走近，那怕一兩百米遠的距離，天鵝也會緊張地飛走。天鵝是候鳥，是多國籍的居民，難道會有種族偏見？喜歡瑞士人而拒絕中國人？鳥是通靈性的，孰好孰壞也是多少年經驗的總結，投之以桃才會報之以李，情投才會意合。且看中國人是怎樣“愛鳥”的。你可以打開中國的愛鳥網看看，這裡竟成了籠鳥愛好者的交流平台。那些關在籠子里的鳥叫聲與囚徒絕望的哀號有什麼區別。一隻鳥被關在籠子里，也就失去了交配權，也意味着這個鳥的子孫決絕。早晨公園裡有多少提鳥籠的人？全國有多少只囚養籠中的鳥？在公園裡，聽着鳥籠里鳥的集體的抗議，我便會陣陣心痛。我痛恨那些偷偷在山野中張網捕鳥的人，更痛恨那些以野禽為美食的食客們……中國人什麼時候才能警醒起來，根除捕鳥、囚鳥、食鳥的惡習，真正關注自然生態，關注鳥類生存。人只有真心愛鳥，鳥才會愛我們，才會與我們親近。我多麼希望那些喜愛玩籠鳥的朋友們，放飛那些可愛的精靈，讓他們飛回大自然，放歌美妙的天堂之音。

　　一天我與三歲的外孫女在林中觀鳥：我問：“鳥叫的聲音好聽嗎？”“好聽！”“鳥的家在哪裡？”“在樹上的鳥巢里。”“如果沒有樹呢？”“小鳥就不能回家找媽媽了。”“小鳥和媽媽都不見了會怎麼樣？”“那就聽不見小鳥唱歌了……”

　　子涵2011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