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笑

　　??沒有母親的女兒，即便是自己長大了，也做了母親，恐怕依然也感覺不到世界的光亮！至少我是這樣認為。我就是這樣一個灰色心理的人。心理學給我們這種人取的一個稱呼叫“戀母情結”。確實，在這個灰色的天空里，我唯一能感受到一點光亮的大概就只有母親留在我記憶里的笑了。

　　??母親離去已有10年。10年漫漫，忘記卻是很難——母親的笑伴我走過一輪又一輪的秋月春花；母親的笑伴我走過一度又一度的孤鴻殘夜；母親的笑伴我走過一波又一波的駭浪驚濤……

　　??母親離去已有10年，10年幽幽，記憶常被翻版——寒冷的夜裡，母親的笑如溫潤的玉，撫摩中竟能不知不覺的夢眠；炎熱的天里，母親的笑如涼爽的風，感觸中竟能心神坦然的靜怡；傷神的日子裡，母親的笑如保健的葯，酌飲中竟能潛移默化的爽樂！

　　??哎，到底是不是戀母情結做的怪喲！10年茫茫，母親的笑揮之愈近，卻之愈明，真的是烙印深深！

　　??我孩提時是在母親的笑中長大的！

　　??吃飯時，母親會笑着給我們每個人端上來一碗一碗的飯，我的父親和三個哥哥吃大碗，一個弟弟吃二號碗，我吃一小碗。母親則端坐一旁，笑着看我們吃，並且規定：每個人至少要把自己碗里的吃完，只許添，不許剩！不準吃別的充數！大概是受母親笑聲的感染，我們一家吃飯出奇的乖！我現在常常想，我們一家人身體都很健康，大概和母親從小笑着逼我們多吃飯有很大的關係吧！

　　??洗臉、洗澡也一樣！我們小時候住山裡，吃水全靠挑！母親每天就安排我爸挑水，我的哥哥們抬水，吃水真是困難，但水再困難每天晚上不洗澡是不準上床睡覺的！每天晚上母親就要我早早的用大鍋燒好了水，支好了盆子，要我們天天洗澡！記得是一個冬天，冷的我們都縮起，都不想洗！我大哥比我母親還高半頭了，第一次瞪着眼睛和我母親頂嘴：“這麼冷，把一天不洗不行啊！天天要洗呀洗，我們又不是城市裡，洗了山看啊！”母親裝作沒聽見，硬是笑着親自把我大哥請到盆子邊上，說：“兒，你還沒結婚，你就得聽我管！你是辛苦了，不想洗，我給你洗，反正你不洗，我是不准你上床的！你只要一次賴住了不洗，你也許以後說不準還半年不洗一回了呢！那將來你出遠門了，就可以把幾年不洗了的，大概你回來鼻子眼睛我就找不到安哪裡了的！”“來，把腳伸起，你辛苦，我給你洗，我兒有出息了，長的比媽就高了，也能頂嘴了，將來我老了吃閑飯了，你說不準還要把我掀懸崖里了，你現在都會瞪你娘的眼睛了，那下次我要你做辛苦事你該不是要打娘了的！做人是要講良心的……”我大哥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們笑也沒笑出腔，乖乖的都洗澡去了！我大哥第二天偷偷說：“媽真是厲害，笑的我心裡比挨打還難受！你們要吸取教訓，莫又讓媽來給你們洗腳，自覺點，怕打雷也！”我們哄的一笑，我媽什麼時候也站旁邊笑了！“哎，會逮老鼠的貓走路就講技巧！以後老實點！”我二哥在後來告誡我們說！現在想想，我們兄妹幾個一上街，別人就要指着我們說：“你們看，這幾姊妹白的，比冬瓜還白呀！”也，你們哪裡曉得，我們小時候都是受罪的，大冬天天天洗澡都冷死我們的了呢！

　　??小時候我們五個小老鼠也很壞的，我哥哥們挨打的次數我記不住，我只記得他們挨了打，然後還的乖乖的聽我母親上家教課！我二哥性情比較直爽，說的話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們的媽是典型的先打后摸，先武力后政治，還笑着說，哪個敢犟哦！”看到我二哥和三哥被我娘打的跛起個腳，還在誇我媽厲害，我們一擁上去，我三哥直喊：“哎喲，我的屁股喲！”我們五個大大小小的老鼠笑的滾作一團！

　　??我們在外面幹壞事的時候，母親在眾人面前依然是笑！她會笑着和別人告別，然後還是笑着說：“兒呀，走，回去，回去說！”可是回去了，人少了，氣氛不一樣了，你幹壞事的神氣勁就沒了，只見我母親笑着一套一套的，把你給整的服服帖貼的！共3頁,當前第1頁1(作者：依麗婭)

　　??我恐怕是到升天也不會忘記我乾的那壞事，用一句“記得到人死骨頭爛”真不為過！我有一次放學回來，看見鄰居王婆的晾衣杆子上有一件衣服，那衣服上面的扣子很漂亮！我便打起壞注意：我用一尖石頭，花了半天工夫把王婆的扣子弄了兩顆下來。這兩顆扣子真是漂亮，亮晶晶，花綠綠，我真是愛不釋手啊！可哪個曉得，我的娘又從後面笑盈盈的來了——“娃，跟我回去！”

　　??“肯定是只有回去，不然晚上我住廟裡呀！”“跑的過和尚跑不脫廟！”我心裡只哆嗦，乖乖跟我娘回去。哎，我娘這隻貓又該咋整治我這害人的老鼠喲！

　　??回去了，我娘就說：“娃，來，看我給你縫的花布衣服漂不漂亮！”我一看花衣服，高興的溢於言表。

　　??我娘又笑着說：“娃，你看，上面的扣子漂亮不？”

　　??“漂亮！”我不假思索的說。

　　??“衣服好看，扣子漂亮，是吧！這是你過年的新衣，我讓你過年穿不成！”母親笑着拿出剪刀，笑盈盈的把扣子剪了下來，又笑着拉起我的手，“來，跟我走！”我心裡“15吊桶打水”，又不知我娘葫蘆里賣什麼葯！只得跟我娘走！

　　??天，我娘把我帶到茅坑邊，等我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時，我娘說：“這是你新衣服上的扣子，我也要搞一回破壞，讓你難受難受，不然你沒記性！”我眼睜睜的看見我新衣服上的口子眨眼功夫就墜入齷齪之中，哭也不敢哭！母親又拉起我的手，笑着說：“走，我們回去！”

　　??我的哥哥們都回來了，母親笑着說：“今年過年，你們哪個也不準給你妹妹買衣服扣子，想好看的，你就想個夠！你們這時把椅子都給我搬到外面，今天我們全家都到外面坐着吃飯！”

　　??我媽一發話，哪個也不敢犟，乖乖的把椅子都搬到了外面，坐的整整齊齊！哪個曉得，我們哪是在外面吃飯啊，是聽王婆罵街！我們飯剛端起，王婆就開罵了：“哪個有娘養的，沒娘教的，祖宗八代缺陽德的，祖上20代沒傳教的，你偷老娘的扣子，你偷去給你爹呀、媽呀當藥引子吃呀，兩顆少了吃不好我這還蠻多的，哪個的媽養的害人的，屁大點點就偷老娘的扣子，不的好死的，現在不死，長大了也是要犯法坐牢割腦殼的！哪個的媽養的害人的，養了教育不好你就少養些子的，養些只會偷東偷西的，男的長大了恐怕就只會殺人放火的，女的長大了就只會到青樓里過日子的……”

　　??王婆越罵越起勁，越罵越難聽，我的三個哥哥氣的都把椅子舉起來了，我母親卻笑盈盈的讓我們幾隻老鼠乖乖坐這，說：“你們難的聽到這樣的好聲氣，我讓你們聽個夠！”

　　??我母親還是那個笑相，可我比哭還難看。我的哥哥們也不可思議，相互盤問起，到底誰偷了王婆的扣子，遭別人這樣作踐，真是不值得！問到最後，四老鼠把目光都投向了我，我只差鑽地底下去！我哭着找來扣子，央求着說：“媽，我把扣子給王婆送去，讓她罵我一個人，免的她把爹呀媽呀都罵的一個不剩！”沒想到母親還是笑着說：“吃，吃好了我們進去慢慢說！”

　　??我們進去了，母親說：“兒呀，你們今天受教育了沒有啊！人窮志莫窮！偷不富，搶不發，從小要自己勞動！小來偷針只遭罵，長大偷了要犯法！不光自己臉上無光，連死了的祖宗也要挨罵！小兒看小時，莫從小就把自己整賤了啊！”

　　??我哭着說：“媽，扣子在這兒，我給她送去，免的明天她又罵！”母親卻笑着說：“哪個背後不罵人，讓她罵，你們自己要爭氣，人活留名，雁過留聲！別人把我們一家罵的已豬貓都不如了，你還討起過去把臉伸給她打呀，她也不一定知道誰剪的！人啦，從小要愛惜自己的名聲，莫把自己整臭了，自己也要長記性，你偷別人兩顆扣子就被罵的這樣，假若你們做的壞事無可挽回時，就只有死路一條了！記到，小兒犯錯有改時，大了犯法沒醫可！扣子給我，也丟茅坑了，你們可要記一輩子啊！自己有臉就要長臉，莫不爭氣，把自己的臉伸給別人打啊！”

　　??母親說這些話的時候，依然是笑着說的，我們五個老鼠卻是老實的把腿都並的攏攏的了！我的母親呀，真是！這種笑哪個忘的了哦！也是因為這樣吧，我們五老鼠對偷啊，佔小便宜呀到現在都不在行！共3頁,當前第2頁2(作者：依麗婭)

　　??後來，我們都漸漸的大了，山裡人都不大愛讀書，可我母親硬是逼着我們讀書，我們一喊讀書受罪，我母親就會笑着要我們背她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句話：“養的兒子不讀書，不如養個大肥豬！養的囡囡不上學，一生是個憨砣砣！”我們只好硬着頭皮去讀，五個都讀書，窮的也真是上了檔次！我們過年一般才買肉吃，別人家過年糖啊，副食呀吃的塞牙，而我們五個老鼠過年才每人發五顆糖，我婆婆多一些！我大哥看着我們幾個小老鼠實在是傷了心，橫豎是不讀了，我母親打他，從開始笑着說，到最後哭着打，也沒改變政局！

　　??因為讀書，經濟來源差，母親要我們一放學就要各行其是，餵豬，挖黃姜，磨粉啊，不準閑着，但也不准我的哥哥們太用力過猛。幹活之前，母親總是要笑着說那幾句：“拿別人的手軟，吃別人的嘴短！自己勞動的，才是最香噴噴的！懶漢人壓成癆，勤快人跑成槽，莫一回把自己整傷力了，長大了想做大事也做不成了！”

　　??在那成長的歲月里，母親的笑給我們許多精神上的補給——我們一家，老的少的人口多，但養家糊口主要靠我父親種地，我們餵豬。地有17、8畝，豬喂最多的是10頭，還一母豬。小母豬開始下崽只下了一個，對門的幺叔笑的哈哈像滾罈子的，對我媽說到：“哈哈，翠呀，你這麼會下兒，弄這麼一大拖苦栗子，何不把幾個別人幫你養起！你看，你家的母豬就比你儉省些，你看，它曉得你兒下多了，只給你下一個，免的你娃一大拖，豬兒也一大拖。哈哈！”

　　??我跟我媽後面就氣的只跺腳，地上有一石頭，我揀起來準備往幺叔臉上砸過去，心裡想：“砸死你個狗嘴掉不出象牙齒的！你個有嘴沒下巴的！我們又沒吃你的！”

　　??我媽卻止住了我，笑着說：“兒，莫無大無小的！伸手莫打笑臉人啦！你們托生到我屋裡，吃糊糊打湯還是我說了算啥！我兒的爹媽就不嫌棄，倒是把你們這些親戚族間着了大急！我兒願意到我屋裡來，還是閻王爺允許了的，好象托生時沒找幺叔蓋章子畫押他還是來了的！要你們着這個急，真是難為你！我說幺叔，畜生嘛，有時比人還靈的，會下崽的先下一個，不會下崽的先下一大窩！你我都是一路捉來的，笑人笑很了當心要遭報應的！兒，莫聽他說，有好大個苦，莫往心裡去，30年河東，40年河西，小時侯不吃苦，長大了是要遭罪的！走，我們回去！幺叔，你也慢點走，笑的倒地上沒人拉你的！”

　　??後來，我家喂的那頭小母豬真的是很馴良，我們讀書10多年，這母豬作了很大的貢獻，我母親最後不忍心把這老了的母豬賣掉，硬是喂到讓它老死在槽頭！而幺叔的母豬後來卻很是讓他沒面子，沒管2年，他就氣的把它處理了！

　　??母親的笑聲伴我走過了孩提，少年，但是，後來長大了，真正需要母親的笑聲指點我的人生之路時，卻因為踏上了社會，回家的次數越是少的可憐，聆聽母親的笑聲確實成了一大奢求！可是，每次回去，母親總是轉彎抹腳的笑着給我講一個女孩子要好好走好自己的路呀，什麼莫學壞了呀什麼的，女兒家的什麼秘密呀，婚姻啊什麼的……可惜我笨，悟不過來，等我悟過來時母親已駕鶴西去，只留下這數之不盡的記憶……

　　??我很喜歡我母親的笑聲，我的母親沒有上過一天學，我到現在還是鬧不懂我的母親怎麼那麼會說，那麼愛笑，待人處世那麼得體老練！而我雖然有幸進的學堂，卻遠不及母親的十分之一！慚愧啊！母親的笑聲，只能成為我永生難忘的記憶！

　　??我確實不及我的母親，我每次看到乞討的人，我是要避之三舍，而我母親卻要笑着親自端飯來遞給他們；我每次不想穿了的衣服，我是眼睛眨都不眨，就扔之而後快的，而我母親卻要找出來再買一兩樣新的，夾在一起笑着送給孤寡貧寒的人；我每次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煩啦，不高興的崛起個嘴呀，而我母親卻總是笑着面對每一天……

　　??哎，我真的恨自己不爭氣，因為婚姻的作弄，活活氣死了我那因為美麗而一年四季笑着的，還是因為一年四季笑着而美麗的母親，母親笑着伴我走過了人生的黃金時期，而我卻沒有給我母親一絲溫馨的報答！傷心啊，母親！我給你說1萬個對不起也沒什麼意義！我寧願你是一根細長的刺，永遠扎在我的心臟里！我習慣了這種疼痛！我因為有了你的這根刺才會想起要好好的珍惜生活！我也多麼希望能和你一樣，在笑聲中度過每一天啊！對自己笑，對別人笑！可我發現，那都是苦笑！

　　??哎，沒有母親的女兒，什麼時候才能再找到一絲生活的光亮啊……母親，還是就讓你的笑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里吧！刺扎的再深，扎的再痛，我也覺得你如玉如風，如葯如寶！

　　??安息吧，母親！

　　一定要把最真摯最美麗的東西獻給我的母親!(作者自評)

　　共3頁,當前第3頁3(作者：依麗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