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小景
天上又飄起了雪。飄雪的日子裡,彷彿我該做些什麼。過去四年,我在溫婉的南方度過。南國的四季不明顯,冬天太柔,甚至有些媚。回家待不了一時半會兒,總也碰不到一場雪,一場能傾訴心結的痛快的大雪。漸漸地,淡淡地,我似乎忘記了飄雪的季節里某個零落傷感的故事。
辭職返回北國小城,儘管不是故鄉,只因我挑了一個靠海的城市,多少亦能平復思家的落寞。這個城市靠海,冬天有雪,對一個滿腦子充滿浪漫,以文人的多愁善感自詡的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初到不久,便趕上了一場雪,是久違的能令人釋懷的大雪。
雪花紛紛揚揚,抬頭望處,漫天皆是,心中痛快萬分。想找一句詩來吟誦,霎那間思維短路。炫耀文學素養的心,卻反被同事恥笑,只好紅着臉閉嘴。冷靜下來,反倒有了思路。許多個詠雪的詩奔向心頭而來。“未若柳絮因風起”,跑在最前面的竟是那個東晉的才女謝道韞。恍惚中,她飄向我,伴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她似童話中的公主,只是她比那些公主還多了幾分的才華。
雪越下越大,漸漸的淹沒了我的腳跟。華燈初上時分,在雪花的隔離下,燈光有些朦朧,不似往時那般透徹。雪似一層薄薄的紗帳,猶如少女半透明的床帷,城市的稜角和醜惡被漫天的潔白掩蓋着。在這層流動的紗帷下,一個城市的尊貴與華耀盡收眼底。頭一次,我看到並理解了城市美。
下雪了,此刻,我的故鄉也在雪的籠罩下。我家的屋頂上,家門前那條石砌的小路上,家後面的那塊空地上,肯定又積了一層厚雪。我喜歡石砌小路上鋪滿雪的感覺,就像神話中的仙境一樣。可是父母不這麼看,他們來回挑水就得格外的小心,結冰的石塊是最可怕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滑倒。
東山上也蓋滿了雪吧。我家就住在半山腰,一步之遙便是山。山上的雪是各式各樣的:突兀樹榦上的雪是高的;彎彎枯草上的雪可能是一個小丘,可能是拱橋形的;石塊上的雪更是隨着石形的變化而變換姿勢了。雪和覆蓋物水乳交融,如影隨形。
繞村的小河已經結冰了,冰上也浮着一層薄雪。頑皮的孩子喜歡在冰上滑着玩,可是那樣一點也不安全。我自己就曾經掉進去過,弄的滿身是水的回家,到家的時候衣服上甚至結了冰。凍得受了罪不說,必不可少的還得挨一頓打。現在想來,嘴角禁不住發笑:那隻落在屁股上的手掌根本沒有用力,只是我的哭聲足以驚動四鄰。
飄雪的季節,我記起了應該做什麼。找一個靜謐的角落,閉上眼睛,想象着回到九年前的那個同樣飄着雪的冬日裡。那天,我在雪地裡邊走邊哭,眼淚一股接着一股往外涌,腳下,我也不知道該走向多遠的遠方。從我家到姥姥家,十幾分鐘的路程讓我走了接近半個世紀。心裡真是說不出的複雜滋味:渴望見到姥姥又怕天人相隔的距離。
走到了,終於走到了,看見那個躺在草席上的人,除了哭我說不出一個別的字。姥姥的臉被一張紙蓋着,我沒有揭開看。母親一直怪我沒有看姥姥最後一眼,我也一直內疚了九年之久。可是現在,我突然想通了。死去的人臉上是沒有光澤的,我需要記住的只是活着時候姥姥的樣子。
這樣,在夢中,姥姥永遠都是生前的樣子;而我,對人生,還會有種美的期待。
雪花,可以淹沒城市的醜惡和不美,卻怎麼也無法埋沒我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