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雨後聽荷韻

　　黃昏時，外面落下一陣急雨。不久，雨停了，涼雲散去，天色一片清朗。我獨坐在屋裡看書，忽然想起庭院朝西的一塊池塘，便要去看看池塘里的荷花。

　　沿着一條幽僻的小徑，走不多遠，便看到舊牆根下的池塘。

　　池塘不大，周圍栽着一叢綠樹，以垂柳與洋槐為多，其中有一株老銀杏，葉很濃，干很粗，直立着，卻顯得有些老氣橫秋的樣子。而池塘的東南角依牆栽着一叢翠竹，疏疏幾株翠竹，竹影斑斕，卻顯清幽。那從鄰家院內出牆頭的幾枝桃葉，也能投下一片綠影來，若在早春時，那出牆頭的便是幾枝桃花，能給池塘妝成一絲柔媚之色呢。

　　我走到一株洋槐樹旁邊，點上一根煙，靜靜地看着池塘。殘春一去，到了夏天，池塘便盈滿了一池的碧水，有時漲得快與岸上的石階平行，池水是清澈的，透明的，能望到下面的水草，和游來游去的小魚。其實看到水的地方並不多，因為池塘大半被荷葉覆蓋著，一片片圓圓的，碧綠的大葉子躍出水面，亭亭立着，擠挨着，摩擦着，發出瑟瑟的清音。

　　忽然捲起一縷清風，那細長的垂柳葉尖上還凝着的幾滴殘雨，便紛紛落下，有的落在池水上，盪起一朵花般的波心，從波心處漾起一圈圈細細的紋線，四面緩緩散去，散到荷葉邊，便隱入不見了。而有幾滴殘雨正好落在荷葉上，彷彿得了上天的恩寵，殘雨瞬間仙化成晶瑩透亮的珍珠，粒粒閃閃發光着，在寬大的荷葉上滾來滾去，十分惹人眼目。那荷葉似乎甘願受它的調皮趣鬧，始終悄無聲息地亭亭立着。

　　亭亭立着的不光是一片片的荷葉，還有迷人的一朵朵的荷花。六月里，我來看過，池塘里的荷花開得並不多，寥寥幾朵，彷彿有些寂寥。而今天再來看，池塘里已經多了數朵新荷，與先前的幾朵結伴成群，倒顯得有些洋洋洒洒了。這些鮮紅的荷花，直直地立着，高高地凌駕於荷葉之上，凌水戲舞，迎風弄姿。向下俯瞰着荷葉時，彷彿含着笑，溫情脈脈，而向上仰望着天空時，似乎又顯出超脫人間的孤清自傲。

　　在我看來，荷花不同於別的花，比如，杏花，桃花，梨花等花總開得太熱鬧了，而牡丹，玫瑰，芍藥等花也似乎開得太艷麗了，還有的花開得太寂寞，無人問津，有的花開得太高貴，無人撫之。我想荷花卻是不一樣的，她們盛開於池水上，受水汽熏染，又綻放於荷葉之上，受荷葉襯托，既淡雅又清新，坦然自若。而荷花又是出淤泥而不染，更顯純凈自然之美了。

　　想到這裡，池水忽然清亮起來，原來是一抹淡黃的斜陽從綠樹叢的縫隙間漏進來，瀉灑在池塘上，池水泛起一層耀眼的綠光。綠樹與翠竹的倒影安靜地卧在水面上，越顯清晰可見了。斜陽也照着荷葉與荷花，也把她們照亮了。這會兒，再看池塘，那淡黃的斜陽，碧幽的水光，清亮的花影，翠綠的柳色，和諧地交融於一起，均勻地搖曳於我的眼間，宛若一幅絕美的水墨畫。

　　我沿着斜陽向西天望去，望到周圍的一塊塊的雲彩，已經被晚霞染成鮮紅色，十分瑰麗。這時，池塘周圍樹上的蟬開始喧鬧起來，也有小鳥飛過來，落在樹上，發出清脆的啁啾聲，然而池塘卻是幽靜的，塘里的荷也是一片清靜，幾隻蜻蜓寧靜地停落在上面。我便想起一句詩，“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也許此時的池塘便是這個意味吧。

　　沒過多久，斜陽終於落下去，那池水就漸漸地暗淡了，綠樹與翠竹的倒影也模糊了，遠處的塔影與青山也朦朧了。我也望到幾戶人家升起了一縷縷藍色的炊煙，窗前點起了燈，黃昏到了盡頭，我想我也要回家了。

　　臨走時，再望一眼池塘里的荷花，彷彿詩一樣的更美了。

　　2011-07-28於揚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