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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之舟靈畜駱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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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之舟靈畜駱駝志 標籤:駱駝祥子

  大漠之舟靈畜駱駝志

  歐陽克儉

  歲在庚寅,遠赴西域,蹈襲敦煌。

  入窟參佛、登山聽沙、臨泉觀水,三樁心愿,在短短一天的行程中完成。

  佛窟、名山、聖水,三大勝景,在一個綠地面積不到十分之一的“大漠之洲”里盡瞻。

  而此番,我想得更多的是,於勝景,自是早已有了諸多的智者為之抒懷潑墨;然於人之眼中的畜類其如駱駝,卻鮮有人專力為之付諸筆墨和情感。於是,我便決計要將自己的目光和筆觸更熱切地投向和敬獻給眼前的駱駝們了,權以作《大漠之舟——靈畜駱駝志》。

  一

  夏末初秋時節,西域的高空,雲白天藍、氣候乾燥、風大勁爽。

  從吐魯番坐火車至敦煌,硬卧下鋪票價103元。晚上11時57分發車,行程近10個小時,於次日上午9時抵敦煌東北之柳園火車站。接站的是位姓楊的女士。

  這位姓楊的女士,生之當地,面對大漠,或許是父母希望自己的子女,如木之葳蕤易長,秀之成林,於是便有了一個很詩意的名字——楊秀林。

  以貌取之,秀林女士雖然算不上一見就能攫住人心的那種漂亮女子,但其個兒高挑,穿了一件橘黃色的T恤外套,束着一把咖啡色微卷的秀髮,顴骨稍凸,臉型骨感,身形緊湊、勻稱而不失豐腴,且有着一雙俏媚的眼睛,說話嫣然誇張,略帶卷音,愛笑,齒白唇闊……總體上應算一個內在豐富、睿智可人的女子。

  她即是我們此次入甘旅途的全程導遊了。

  西北的早晨,太陽不像內地起得早,時過9點,天色仍覺朦朧。高風忽忽,氣颯攜勁,頗讓人覺出幾分高原的寒意。

  不知何時,竟然恍惚覺得有悠悠駝鈴之聲從耳畔傳來:“叮噹—叮噹……”

  曙光初露,萬丈新霞,一支駝隊,正沐浴着朝暾從大漠深處奔我心中踏踏而來,我的思緒自然也早已尋了那“噗嗤—噗嗤”的駝足迎迓而去……

  秀林女士,卻先要張羅早餐,以暖和身子。出了站門,就地選了前方右側不遠處的一家小店,一碗當地正宗的羊肉面,外加一隻雞蛋、一小碟泡菜,價格不過3元,味道濃厚而純正,價廉物美,遠非內地可比。

  在柳園等不及休整,便隨了導遊驅車向南奔去。至敦煌百十公里的路程,費時不過2個小時。

  登莫高窟、攀鳴沙山、賞月牙泉,逶迤一路,時光似水,樂不思歸。

  經敦煌先至其東南面的莫高窟,行程僅二十幾公里;如果直奔鳴沙山、月牙泉,則不過四五公里。

  敦煌,屬甘肅省河西走廊最西端,位於甘肅、青海、新疆三省區交匯處的“大漠綠洲”里。東邊是嘉峪關、酒泉,西北邊是玉門關、羅布泊、樓蘭,南邊有鳴沙山、月牙泉、莫高窟,西南邊是陽關和祁連雪山,東北與柳園相鄰,正北乃可通新疆的哈密。總面積3萬平方公里,其中沙漠面積就佔了95.5%;綠洲面積僅為1400平方公里,占不到5%,真正的“大漠”之地。

  雖說是一座具有悠久歷史的古城,敦煌如今卻屬中國距離沙漠最近的城市,已盡顯現代都市的繁華和紛擾。

  一箭之遙的東南邊,即是莫高窟,去之不過個來時辰;再折西南向,就是早已聞名的鳴沙山、月牙泉了。

  在無邊的沙丘上,我在追尋着一艘“大漠之舟”…… 三五峰,抑或是一群遠足的駱駝,急切地向莫高窟、鳴沙山、月牙泉,一寸一寸地靠近。

  過去,在內地是極少見到駱駝的。偶爾見到一次,也不過一兩峰,那是馬戲團飼養來專供人們購票觀賞的,再就是在動物園裡見過這種 “龐然大物”。第一次“零距離”與駱駝接觸,是九十年代初期在內蒙古的赤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昔日在滬上求學時的同學崔英君熱情相邀,並專程陪同,我們一起遊覽了當地的名勝——紅山,並還騎在高大的駱駝背上留了影。

  爬上山腰,皮鞋裡總覺得有抖不盡的沙子。實則,那隻不過是紅山沙化所形成的一些沙粒罷了。抬眼近處,滿是蒼翠盎然的柳樹、楊樹、榆樹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植物,不是想象中的沙漠。真正的沙漠,即距離赤峰市區最近的勃隆克沙漠,位於翁牛特旗的烏丹鎮,相去赤峰市區還有百十公里的路程。

  不見牧人,只有二三峰駱駝閑散在一座蒙古包前的沙地上,不緊不慢地反芻着。體態高大,卻並不顯得威猛,皮毛一點也不光鮮,灰頭土臉、疙疙瘩瘩的,一副蓬頭垢面、懶懶怏怏的模樣……崔英君告訴我,那只是風景管理處飼養來作為運輸工具之用的“家畜”罷了,工作人員也偶爾用它來為熟識帶來的客人提供觀賞照相留念之用。真正的駱駝,那得到真正的沙漠去才能看見。由管理人員牽着,並在其幫助下,我第一次騎乘這種龐然大物照相,心裡着實還存有幾分敬畏之意呢。

  次日,崔英君夫婦執意要陪同我這個來自大西南的老同學去烏丹鎮看看勃隆克沙漠。但由於從北京來前就已預訂好了返程的機票,時間上已不允許,為了不爽歸期,只好留下遺憾以待來日。

  因此說,此行,我是懷着夢想和希望進入鳴沙山、月牙泉的。

  鳴沙山屬於巴丹吉林沙漠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過渡地帶,沙漠一眼望不到邊,方圓百十公里、數百公里;而駱駝,則動輒二三十峰、七八十峰……

  直到這時,我才算明白,什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沙漠,什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漠駱駝。

  然而,眼中所呈現的“大氣象”,只不過是當下興起的旅遊行業中人工役使駱駝的一個繁麗之象罷了。

  聯想近日來的西域之旅,數千里的途程,何曾見過這種情形?於是,感喟不已:“過去常聽說,進入西北大漠之區,經常會遇到迎面而來的駝群,少則幾十峰,多的時候可達數百峰。”當今,為什麼見不到這麼龐大的駝群了?

  此時,我在心裡兀自發問,若不是眼前所見乃至未見的駱駝們用自己的骨骼和肉身化作“大漠之舟”,為敦煌這座“塞外綠洲”運來一道道自然的“生物屏障”,繁榮了這昔日“絲綢之路”所經之塞邊重鎮的話,時光最終吞噬的不僅是月牙泉、莫高窟、敦煌,甚至還會有境內那些星羅棋布的古城遺址、古道長城、烽燧驛站、石窟瑰寶……無疑,被吞噬的也一定還會有更多的流沙及其人類和駱駝們自己。

  二

  “吞噬”的魔咒既已起誓,毀滅和消亡只是遲早之間的事。

  一如我等憂心“鳴沙山”,終究有一天會將“月牙泉”吞噬了一樣,這已絕非我等痴人在做“杞人憂天”的春秋大夢。

  誠然,“憂天”的題旨尤顯龐大,也覺得過於空泛。於是,“痴人憂駝”的宿命,便驟然成了我等愚昧文人心頭的夢魘之引。

  如今,我以為,要想保護“駱駝”,僅將野生的駱駝納入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名錄的舉措已經顯得十分乏力。眼下,恐怕連作為家畜飼養的駱駝恐怕也已成為了“瀕危動物”。

  2002年6月24日,新華網轉引聯合國糧農組織的一則資料顯示:1998年,全世界有駱駝1908萬峰,但雙峰駝不足150萬峰。我國的雙峰駝1981年為64萬峰,達到最高峰。之後,從1982年至1998年的16年間,全國雙峰駝的數量以每年7.1%的速度一路下滑,到1998年全國雙峰駝總數下降至了32萬峰。以樂觀的估計,全國的駱駝目前也不超過25萬峰。

  2003年12月17日人民網也曾有過報道:寧夏吳忠有一家屠宰場,一晚上屠宰駱駝的數量就達70-80峰,以供應整個西北地區的駱駝肉市場。

  2002年6月新華網又曾披露:有名的“駱駝之鄉”阿拉善盟,僅2001年,駱駝就驟減了3.1萬峰,該盟的一家肉聯廠,一年就宰殺了6500峰駱駝……

  時代飛速發展,隨着汽車、火車、飛機等現代化交通工具的崛起,悠然的駝鈴已經不再適應市場經濟滾滾向前的速度,古老的駱駝運輸方式逐漸被取代,最終會淡出人們的視野,這是歷史的必然……這不禁讓人想起“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卸磨殺驢”等一類用來考量世情無義並帶有血腥意味的詞彙。

  正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病樹後面春已無啊!

  啊,曾經在瀚海大漠劈波斬浪,揚帆遠行了千萬年的“大漠之舟”,一經“擱淺”,留給世人的註定只有無盡的惆悵和戚戚的懷想。

  在漫長的西域旅途中,因為懷着對曾為古代西域文明作過重要貢獻的駱駝們的無限眷戀和敬畏之情,天山腳下、火焰山前、葡萄溝里,躑躅於吐魯番盆地、徘徊於交河故城、逡巡在莫高窟內,昂首俯身、上下尋找、左瞻右覷,尋尋覓覓、覓覓尋尋……

  可想而知,一切過往的信息都難再以真實還原,一切隕落的翅膀都難再以赫然騰飛,一切消逝的聲音都難再以嘎然復響。

  從而,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好好仔地珍惜當下的時光,不去仔細地熟悉和研究一下眼前這些於我來說尚屬十分陌生的領域,及其於心久已敬畏有加的駱駝們呢?

  莫譏古之“杞人憂天”,且笑今之“痴人憂駝”。我不能不憂心,生怕這些可貴的“靈畜”們,會於剎那間的不辭而別,遠我而去,永無再見的機會。

  關於駱駝,行前已查閱過一些資料,記載林林總總,浩如煙海。其如,《爾雅》即云:“駝,奇畜也,皆有兩峰如鞍。其足三節,其色蒼褐,負物至千斤。”晉人郭璞亦道:“駝為奇畜,肉鞍是背。”李時珍《本草綱目》則又稱“駝狀如馬,其頭似羊,長項垂耳,腳有三節……其力能負重,可至千斤,日行二三百里。”《博物志》又說:“敦煌西度流沙,往外國千餘里無水,時有伏流處,人不能知,駱駝知水脈,過其處輒停不行,以足踏地,人於所踏處掘之即得。”《北史》也曾記述“西北流沙數百里,夏日有熱風,為行旅之患。風之所至,惟老駝預知之,即預鳴而驟立,埋其口鼻於沙中。人每以為候。”華希閔《駱駝賦》則描述駱駝“氣骨儡危,形貌坡陀。”《輟耕錄》又告訴我們:“沙漠雪盛,令駝迭其身,終夜不動,用斷梗架片氈其上,而寢處於下,暖勝肉屏。”……

  以上眾多的記載,稍作歸納,讓我初步懂得了三點常識:一是駱駝體格高大、雄健,性格淳厚、溫順,具有載物、負重、遠足的功用;二是駱駝身形、體格、習性獨具特點,具有預報大風沙暴,測知泉源水脈的本領;三是駱駝還有捨身救主的善良和忠貞,能為主人提供抵擋、防患風沙的“駝身屏障”。

  同時,這也讓我明白了一個淺顯的道理:古人的記載,無非是為了複述一個早已經被求證過的事實:大漠戈壁,生存環境異常艱難、險惡,駱駝於人極具重要性。置身瀚海戈壁,自詡“萬物之靈”的人類,須臾都離不開駱駝。

  人之於駝,有之則生,離之則死!反之,駝之於人,卻有之則累,離之亦活啊!

  噫吁戲,從古至今,人之於駝,求諸者多矣!駝之於人,饋之者尤其多矣!

  然而,文人墨客星星點點的記載和描述,其形其情,於今儘管多已化作了無聲的故紙黃冊,但更多的信息卻已默然風散,覆水難收。好在現實環境里尚還遺留下不少鮮活的身軀足蹄和熱息音聲,尚可以資我等與之對話交流。

  但願能借時間之眼,多讓我看清楚和想明白一些時空之事,多琢磨透徹一些自然天道和世間人塵之理。

  三

  瀚海大漠,沙丘綿亘、沙峰入雲、沙煙張天……了無生機。

  難道駱駝們,真的已然沉入了寂靜的歷史和浩淼的時空深處了嗎?

  難道駱駝們,真的是絕塵一騎,像一粒單向度的箭矢射向了無涯了嗎?

  正待發問,忽覺眼前一亮,已幻成一景。

  沉寂了千萬年、一望無邊的大漠瀚海,在金黃的沙漠、金黃的太陽、金黃的駱駝,以及金黃色的胡楊林的映襯之下,一個天造地設、完美和協調,令人着迷的畫幅便在遠處影影綽綽、依稀出現了:

  穿透荒原、漫過流沙、撕破沉靜,一溜駝隊欣然搖響空靈的鈴鐺,悠悠然然紛沓而來……

  沙漠與天空澄明而富美,人與駱駝祥瑞而純凈,自然與紅康平而和諧。

  這豈止僅是聖者的神性、德者的才情、仁者的風範?

  在這個世界里,沒有紛爭、沒有陰謀、沒有陷阱、沒有殺伐,充滿理性與智慧的無限光輝和自律約束,充滿人性與物性的無限柔情和詩情畫意……

  不管駱駝們會不會在時空長河裡的某一天,抑或會在生命遠行的某一刻悄然間轉瞬即逝,遠離這個世界而去,我們永遠不會再度重逢。於今,既然上蒼賜我,我就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地珍惜和抓住眼前能夠近距離的觀察駱駝這種畜類並與之交流和對話的際遇。

  “嗨—駱駝—我的朋友—你們還好嗎?”

  高猛的身軀、碩大的頭顱、俊美的四肢、赤兔的嘴唇、靈鼠的眼睛、篤牛的蹄子、奔馬的長鬃……

  以面相之,駱駝似為凡物,實乃靈畜。

  從生的意義上來說,駱駝一定堪稱戈壁大漠強大、德厚之物!從死的意義上去論,駱駝也定當是大漠戈壁忠貞、仁善之魂!

  大漠無際,有限人生,我等人類,得之靈畜為伍足矣!得之為朋幸哉!

  駱駝的腿長腳健、皮厚蹼粗、蹄圓扁大,以使其能夠在滾滾流沙乃至冰雪之上負重遠足,行走穩健,不致陷落。

  駱駝的鼻子深長肥厚,孔內鬚毛濃密,鼻翼可自動調控氣息,讓“鼻門”翕張自如,從而能將狂妄的大風、堅硬的沙礫御之鼻門之外,流浪於浩渺大漠煙塵之中。

  駱駝的耳朵里同樣有着密生的耳毛,孔內有擋風的膜瓣,能夠隨風就勢,靈活轉動,以掩蔽風沙雨雪。

  駱駝的眼瞼為重瞼,長着兩層睫毛,也是阻擋風沙雨雪的天然屏障。據說,木壘的長眉駝甚至有三層睫毛。在荒漠里遠行,駱駝正是憑藉重瞼和多層的睫毛來抗禦風沙的侵襲,保護眼睛不受損傷和明辨方向悠然前行的。

  駱駝有一個好的“胃德”。對於食物,駱駝從來不挑肥揀瘦。較之其它動物和牲畜來說,牛之求鮮,羊之求嫩,馬之求精,騾之求細……而駱駝刺、梭梭、沙棘、沙柳等其它動物和牲畜“棄之如履”的粗疏植物卻無一不是駱駝可口的食糧。

  駱駝有着金黃的毛髮,厚實的毛絨,這是它抵禦和防範寒冷的資本,也可賴以減少體內水分的消耗和蒸發。尤其是,駱駝在沙漠里迎戰嚴寒的冰雪,非憑藉這身“行裝”不可。因此,有經驗的牧人和駝戶,深諳駱駝身體的這些特點,在冰天雪地里進行長途跋涉,需要過夜的時侯,就用駱駝一個接一個地圍成圓圈,人則卧於其中取暖入眠。而如果碰上氣候極寒之時,人則可以挪到駱駝的脖子底睡覺,溫順的駱駝則會伸展自己的長頸,用其體熱溫暖主人……在一些舊時的日記雜錄裡邊,我們可以發現無數這般生動的敘述。

  《輟耕錄》記載:“沙漠雪盛,令駝迭其身,終夜不動,用斷梗架片氈其上,而寢處於下,暖勝肉屏。”在這裡,駱駝起了“屋架”的作用,人們“用斷梗架片氈其上”,就構建成了一間雪地里的“暖屋”。駱駝身熱,恰似一堵火牆,人睡其間,溫暖舒適不亞於北人的“氈房”。

  有故事說,駱駝還有極強的識路本領,無論地形多複雜,既便是在夜間行走,也不會迷失方向和道路。因此,古人常常以駱駝作為交通聯絡的“信使”。胡礪的《長樂寺碑》就記載過這麼一個故事:“磁縣山中有竹林寺,五百羅漢所居。齊天保末,使人取經,使者辭以不知,文宣曰:‘取我駱駝乘之,則自至矣。’使者入山,數僧相謂曰:‘高洋駱駝來也。’使者曰:‘帝命於寺東廊從北第一房取經函及尺八黃帕等’。僧命取與之。”在這裡,駱駝不僅是人的坐騎,還擔當了人的嚮導,在沒有任何標識的戈壁瀚海中行進,準確無誤地到達目的地,順利地完成了文宣帝的使命。

  “無邊瀚海人難度,端賴駝力代客船”。記得新華網有一篇呼和浩的電訊稿,引述過類似的一則故事,說的是數十年前,阿拉善盟機關的同志們出差下鄉時,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駱駝。路程遠時還要帶上兩匹,馱上足夠的水、鹽和食物草料。有好幾次沙塵暴中迷途,都是駱駝把他們帶到目的地的。這無疑是駱駝的又一獨特本領。中國有句成語,叫做“老馬識途”。其實,動物界里能夠“識途”的還有駱駝, 駱駝與馬的識別記憶功能是可同日而語的。

  從秀林女士的解說中,我還知道了駱駝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裡,眼睛睜得特別大,能把四周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駱駝之所以具有超凡的記憶功能,正與它平時看得多、看得寬、看得清有着極大的關係。看得多了,思考、辨別、明白的世情世相自然就多。接着,秀林女士無不風趣地笑着告訴我們,說的是大漠人還有一說,講的是人可以在駱駝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有的人,則看不到。時間長了,這樣的情景便被人們說成是“只有好人的影子才能夠出現在駱駝的眼睛里,而壞人的影子是不配出現在駱駝的眼睛里的。”如此說來,駱駝還是一個廉明公正、愛憎分明的“大法官”呢!

  我不知道,在這人心善惡各體、德行好壞各異,好壞難分、良莠不齊、世相紛繁的人世間,還能有幾人敢於坦然直面這等靈異聰慧、嫉惡如仇的畜類呢?

  關於這一點,過去我總是疑惑不解。違背自然,甚至反自然,遠離真善美,放棄、拋棄、離開、離棄……這樣的狀態,人類似乎輕車熟路,越來越自信,也愈走愈遠了。

  因此,在這種狀況和趨勢之下,我們當然看不清,或者是不再願意去看清、看懂和考究這樣的一些“大道微言”、“刪繁就簡”、“歸真返璞”一類的平凡之事和簡單之理了。

  四

  剛邁進“鳴沙山、月牙泉”景區大門,在其右側便是一個駝場。駝場里,散漫地聚集了二三十峰大小不一的駱駝。再往裡走百十米,在快接近月牙泉時,又出現了一處較大的駝場,也散漫地聚集着五、六十峰駱駝。

  這些駱駝的背上,都搭着一塊小氈墊,再由兩根棍棒榫和而成的木架一左一右的套着置於兩峰之間,一張鮮艷的小氈毯又覆蓋其上,形成“駝鞍”,以供騎乘之人坐之。乾燥的糞便撒滿一地,膻氣讓人掩鼻。高大健壯一點的駱駝,此刻,有的已被遊人相中,正在上背準備出發;有的則還在等待着,任憑主客雙方的討價還價。瘦小一點的駱駝,我想,一天下來無人問津,也當是常事。

  駱駝真實有着一個好的“品性”。

  眼前,偌大的駝場,無草無料、屋舍無欄,就如此圈着無數的駱駝。

  這些看似高大威猛的駱駝們,就由一根細細的繩索穿着鼻孔,或站或卧,無不乖順、安詳、平靜得一如睡夢中等待分娩的母親。卧着的,身子俯地,四肢曲跪;站着的,張腿叉肢。不管是匍匐着的,還是站立着的,眼睛一律平視,伸頸、抬勃、仰頭,默然平靜等待。完全是一個紳士或淑女的摸樣。

  偶爾,還有幾峰幼駝,蜷伏於母駝的身旁,憨態可掬,全然一副處子神態。心地澄明,嬌若嬰童。

  此時,穿行在夏末中午的沙漠里,氣溫已高達40攝氏度,腳上的皮鞋還套着一雙10元錢租用一次鞋筒掩過半膝的防沙鞋,尚且還感覺得到腳板底下在烘然發熱發燙,沒走幾十米,就已經氣喘噓噓、口乾舌燥。很快,呼吸也不順暢起來了。由於風大、乾燥,卻不見發汗。

  抬眼望去,一溜駝隊卻正馱着遊人,從駝場啟程,悠然穿過的斜坡前的沙區,堅定地朝着山麓進發。未幾,已邁上沙山如蛇如龍、如削如斫、忽明忽暗的峰脊……

  有資料提示,駱駝生長周期和繁殖周期較長,公駝8歲才成熟,母駝4歲才能配種,懷孕期一般為12個月至14個月,兩年才能產一胎,一胎只能生一個駝羔。母駝的母駝生小駝時不讓人看,躲到大沙漠深處去生,生下來好多天才把小駝領回來。駱駝壽命一般在30年至50年。

  秀林女士還介紹說:駱駝分雙峰駱駝和單峰駱駝。我們常見的是前者。駱駝的耐力是驚人的,無論馱運、騎乘、拉車、耕田、犁地,都是駱駝的強項。一匹雙峰駱駝最大載重量可達750公斤,一般為250—300公斤,每天可行程30—35公里,騎乘則可日行70–80公里;一峰駱駝一天可耕地3–5畝,雙套雙鏵犁每天可耕地7畝,最高可達14畝。挽車時,2駝1車可拉1500—1800公斤。我國傳統的駱駝賽跑項目,阿拉善駱駝5000米的成績是3分58秒。

  駱駝能在茫茫的大漠中負重數百公斤的物品連續走上20多天,行程1000多公里;駱駝滴水不進在七月的驕陽下曝晒,也能活半個月;駱駝即使10多天不飲水進食,仍可照常使役。即使30天不飲水進食,也不至危及生命。曾有人做過試驗,中等體況的駱駝,經過33天斷草斷水,仍能挽救複壯。駱駝雖然能耐渴忍飢,但同樣也可以一次將多達100來公斤的水斷飲而竭

  沙漠里的氣溫,最高時可超過70攝氏度。當氣溫達到50攝氏度左右時,人體的汗水蒸發就會過量,導致正常判斷能力的喪失乃至耳聾、體痛,甚者會喪失理智直至死亡。其它動物和牲畜失水嚴重時,同樣會出現生理障礙直至死亡。然而,處於同樣條件下的駱駝,堅持的時間卻比人長10倍,比其它牲畜長5倍。即使失水量達到體重的30%,駱駝仍然安然無恙,照樣能夠以驚人的毅力堅行於烈日之下、大漠之上。

  在“無飛無走並無介與鱗,無草無木亦無水與薪”(李伯宣《堅石齋詩集》)的大沙漠中,於人來說,水與駱駝顯得同樣至關重要。“缺水”就會失去生命,因此,在“沙漠” 這種特殊的地理環境里,沒有哪一種動物能夠像駱駝那樣真正理解水的意義和具有“水”的意義!沒有哪一種動物能夠像駱駝那樣願意與人類成為忠貞無二的朋友,從而也成為了人類最不可或缺、最忠實可靠,休戚與共的生死朋友。

  人駝在茫茫無垠的大漠戈壁之中長途爬涉,若陷入人駝俱乏、且飢且渴之時,主人多數是不用着急的。因為駱駝有着嗅覺異常靈敏的鼻子,在很遠的地方就能嗅到水的氣味,如果所經之地找不到湖泊和水井的地方,它仍然能夠幫助主人找到地下潛流或淺水的地方。

  因此,關於駱駝“能識泉脈”的本領,舊牘頗多記載。李時珍說,駱駝“能識泉脈、水脈、風候,凡伏流,人所不知,駝以足踏虛即得之。”試想,就在那“鳴沙射人石噴雨,苦霧匝地天無津”的緊要關頭,就在那“其風沙迅疾,斯須過頂,若不防者,必至危斃”的危難時分……長途奔襲的駱駝們,驟然一下齊刷刷地停住腳步,昂首齊鳴,踢踏不止,蹴地成泉……

  想是時也,“嘩啦啦—嘩啦啦”,水一下子清流四溢。這種場面,神聖莊嚴、悲壯磅礴得令人肅然敬畏不已!

  其時其境,那是何等地具有宗教般的意境和神學般的意味?

  啊,水原是上帝恩賜,駱駝則是人類的福音。水是生命的源泉,駱駝則為絕望之中的人帶來了重逢生的希望。如此說來,駱駝不僅是危境中的自救高手,還是沙漠之人的“大救星”了。

  於是,瀚海大漠之上,一艘人與駝編組的“大漠之舟”,又重新揚起生命的風帆,舞動着獵獵旌旗,呼啦啦,堅定迎風、闊步上路……

  五

  西域之行,一路行來,一路觀看,一路尋思,一路詢問。其實,一個人的知識、品格、意志,乃至一身鋼筋鐵骨,何嘗不正是在這種不斷的行走和學習之中得到豐富、陶冶和歷練的呢?這正是古代文人們提倡“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道理所在。

  一路行來,作為導遊的秀林女士,作為途程中所遇到的陌生旅人,抑或是當地的土著百姓,都曾講起過許多有關駱駝的故事。這些看似導遊小姐出於職業的要求,或是景區的土人出於招攬生意的需要,所脫口講出的故事,其間即便是多了許多圓鑿方枘的牽強附會,也許多了一些耳食之談的似是而非。但是,這些看是十分平常的瑣碎之末,卻蘊藏了很多生存的大道理,給人以啟迪,讓人銘刻於心。

  即便是漫長的腐朽,也能催長雨後的新生。

  即便是萬一的涓流,也能延綿時空的長河。

  一則說的是,駱駝看似威猛高大,但生性善良而膽小。一天,一峰駱駝在負命尋找水源時與狼相遇。狼向駱駝撲去,企圖速戰速決。機警的駱駝一聲吼叫,便撒開四蹄順了來路向戈壁深處逃去。最初駱駝奔跑的速度當然不如狼,但駱駝的耐力好,持續性長,跑着跑着,狼就跟不上了,駱駝卻逐漸遠去。狼不甘心,繼續追趕。追了數十公里毫無結果,等到狼垂頭喪氣地返回時,戈壁灘里的氣溫高達50攝氏度,烈日當頭,熱風如灼,連一滴水也沒有,狼使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四肢發軟,口吐白沫,便嗚呼哀哉了。而此時,駱駝的力氣還足着呢!駱駝憑着自己智慧和耐力,擺脫和戰勝了貪婪的天敵—惡狼的追擊,最終平安返回駝隊。

  一則說的是,一次,一戶牧民家養有駱駝。當晚,主人在駱駝跟前分別放了一大堆乾草、一大堆鮮草。他們驚奇地發現,駱駝們在進食時,無一例外地都選擇了甘草。問牧民,為什麼駱駝不吃鮮嫩的青草而吃苦澀的乾草?牧民說,駱駝是一種憂患意識很強的靈畜,它害怕主人第二天就會讓它們去穿越沙漠,而進食乾草遠比青草耐得飢餓。一頭成年的駱駝,一晚可以吃下數十斤乾草,。它們在暗下里準備着遠涉沙漠呢!而我等人類,在現實生活中反而每每只顧及眼前的利益,往往急功近利,甚至是竭澤而漁,最後總是欲速而不達。

  另一則說的是,駱駝是一種很富有母愛、重感情的動物。如果是小駱羔不幸死亡,駝媽媽會悲痛欲絕,淚水潸潸,如泉如流,不吃不喝,日夜發出低沉的“嗚——嗚”哀鳴,到處呼喚尋找自己的孩子。開頭的一些日子,駝媽媽常常會不由自主地一圈又一圈的圍着主人的“氈房”或“蒙古包”打轉,向主人尋求幫助,抑或是跑到附近的沙漠里去尋找,找不到自己的孩子又回來圍着“氈房”或“蒙古包”打轉轉……讓人心酸之極。牧民們即或偶爾採用別的駱羔來“移花接木”,讓駝媽媽接納非自己親生的兒女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很不容易辦到,常常得連續不斷地給駝媽媽拉起胡琴或馬頭琴,唱上幾天幾夜的“陶愛歌”才行……

  還有一則說的是,駱駝與狗、馬等一樣,都是最通人性的動物,由於它們朝夕與人相處,便熟知人的習性,了解人的行為,懂得人的感情,從而成了相依為命“伴侶”。因此,當主人生病或遇到了意外,駱駝就會奔跑回家告急,從而使主人得到及時的救助。這個故事的,電視劇《胡楊女人》里的那峰名叫“白旋風”駱駝,也曾經給予了淋漓盡致的詮釋。

  再有一則說的是,毛澤東很敬佩駱駝。任弻時同志死的時候,毛澤東曾把他比作共產黨的“駱駝”,說任弼時同志忍辱負重,任勞任怨,不計報酬,是累死的。因而號召人們學習他的的這種“駱駝”精神。同時也嘆息當時,象任弻時這樣的人太少了。舊時代的文人們業多喜歡駱駝。30年代,北京有一本由沈尹默先生題寫名字的刊物叫《駱駝草》很有名,周作人、冰心、俞平伯、馮至、廢名等名家等經常在上面發表文章。馮至曾以駱駝喻人,風趣地說:駱駝在沙漠中行走,任重道遠,有些人的工作也像駱駝一樣辛苦,我們力量薄弱,不能當駱駝,只能充作沙漠地區生長的駱駝草,給過路的駱駝提供一點飼料。

  ……

  直面駱駝,細細賞其形貌、觀其品性、體其德行,讓我了解到了,表面上,駱駝雖乃“龐然大物”,不甚“靈光”。然而,其內在心性和情感卻比牛、羊、馬、騾等畜類遠要溫文和睿智得多,真正屬“大智若愚”一類。

  於是,對於駱駝這種“靈畜”精神層面上的認識,已在心底愈加明晰了起來。

  原來,勇毅堅韌、頑強抵禦、負重遠足、忍耐負重,其精神之處,正是其駱駝嘉善的特質啊!睿智預知、善良仁愛、篤愛貞厚、憂患忠義,其靈魂所顯正是其駱駝可貴的品性啊!

  人之於駝,我等俗人,其性也假惡,其言也詭譎,其行也陰私,何以比之,又安可企之耶?

  大漠的天氣,說變就變,早晚溫差甚大。剛才還是晴空萬里,陽光灼人,轉眼已是烏雲壓頂,勁風掀沙。

  抬眼望去,如鋒如削的沙峰,已是沙風漫卷、脊塵喧囂,狼煙如燧、風雨雨來。

  可人的導遊秀林女士出生本地,深諳沙漠瞬息萬變的習性,其時,也已正在適時亟亟招呼自己的團隊返程了,橘黃色的T恤外套,咖啡色微卷的秀髮隨風在黃沙中飄舞。

  經過一天的勞形困頓,在晚霞的餘輝中回眸鳴沙山的那一刻,人和駱駝已然與大漠緊緊地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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