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思

　　鄉思

　　範文倉

　　金沙江邊茫茫群山叢中，大葯山的懷裡有個小山村。清風拂山嵐，明月照大江，祥實而安然。那就是我深深眷戀着的故鄉——巧家東坪，山水木石鐫刻下山中悠悠歲月，如雲似霧，輕柔飄渺。

　　那裡的山，青翠，碧綠，在雲間，在霧裡，若隱若現，若即若離，遠遠近近的紡着無盡的鄉思。山色深邃空濛卻一點兒也不寂寥得萬般無籟，松濤陣陣，涼風絲絲，夾雜着白雲深處小牧童的吆喝，鳥聲清脆，鳴蟬狂瀾。彎彎曲曲的寒山石徑，曲曲折折的潺潺山泉，拉長了故鄉的影子，嘩嘩然流淌在清冷冰涼的浣衣石上，漸行漸遠地流走了，留下清溪兩旁綿綿翠竹和絲絲綠柳。

　　山那邊沉甸甸的稻穗耷拉着腦袋，修長的綠葉撥弄清風。農人喜歡這些乖巧“孩子”，它們是命根子，是希望的所在。今夕何夕？金秋時節。鄉親們唱着祖祖輩輩唱過的山歌——“山那邊喲好地方，一片稻田黃又黃，大家唱歌來耕地，萬擔穀子堆滿倉”，彎腰開鐮收割喜和樂，收割一種平平鋪上心頭的“福”。我名字中的“倉”字，或許正源於這支父母唱過千百遍還將唱下去的山歌，山谷盤旋的鷹和山頭無心出岫的雲還有藹藹青山親切這個字的鄉音。

　　炊煙和門前夕陽西下時的荷塘，醞釀著濃濃的比酒還烈的鄉思。

　　天亮了，大人們用長長的目光送孩子上山，一直送到連自己都看不見自己的盡頭。晚風中炊煙爬上屋頂漫天舞去，牧童默默尋覓着自家的那一縷溫馨，母親在沉醉了雲和霧的裊裊炊煙升起不久呼喚孩子的乳名。不遠不近的山上，孩子們拖着長長的迴音，慢慢趕着牛羊回去。夜晚蟈蟈聲里，牧童說著山谷中的鷹，山那邊飄來的雲，草叢中竄出的白兔……。夜闌人靜，冷月無聲，只有村子里一聲聲一陣陣犬吠伴着嘩啦啦的山泉，在蝙蝠的帝國里波動靜悄悄的琴弦。

　　天邊的故事在天邊爬行，大山的歌子在大山深處成長。青山依舊青翠碧綠，冬天依然莽莽雪白。只是小溪里摸魚兒、打水仗，稻田裡捉黃鱔、抓泥鰍，草坪上玩石子、賽跑，松林里采松菌、香菇，雪地里滑雪、堆雪人、打雪仗，還有荷塘邊夕陽下，爺爺滿頭皓然白髮映襯着額頭上那被歲月鋤得深深的波紋……已經恍若夢中，長大是一種悵茫的困惑。童年時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故意把聲音拖得長長的喊了又喊。父母應了幾句后笑着說：“淘氣鬼”，而爺爺、奶奶的聲音卻拖得長長的。如今，拖得長長的鄉音在還鄉夢中像金沙一樣好長好長，永不褪色！

　　深山小牧童越走越遙遠，遙遠得彷彿到了兒時嚮往的天邊。鄉戀卻留在了遙遠的山村，鄉音可曾依舊，鄉顏是否依然？何時踏在還鄉道中？

　　月是故鄉明，此月曾經照故人。人在異鄉為異客，一言均賦，四韻俱成，灑潘江，傾陸海，化作一曲《還鄉夢》：南嶺美酒嶺南客，明月鄉思醉寂寥。離離依稀輕似夢，寒星點點雲水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