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外里雪原上的那群駱駝

　　本意是到哈密德外里鄉去賞雪的，誰知卻不小心把自己糾結在雪原上的碩大駝群里。

　　昨夜裡一場小雪，讓貧瘠的戈壁大漠顯得分外妖嬈。看着院子里那一層薄薄的雪，並不能引起心的震撼，於是動了去德外里賞雪的念頭。

　　之所以選德外里作為賞雪的目標地，那是因為德外里都如可哈薩克族自治鄉是一個緊貼天山腳下，僅有兩個行政村、兩千六百多人口的名副其實的哈薩克村落，這着實引起了我豐富的遐想。另外，在哈密到鄯善300多公里的行程里，有一個舉世聞名的“百里風區”，跨度從了墩到紅山口，長達103公里，一年四季大風不斷。

　　在淡出人們記憶的絲綢古道上，坐落有兩個著名的古驛站：黑風口驛站和避風驛站。黑風口驛站設在了墩，而避風驛站則設在風頭最緊的十三間房。蘭新鐵路數千公里，從開通到現在，在這個區域里多次刮翻過火車，可見其風力之大。每次開車經過這裡，不能說是聞之色變，但心中的驚懼還是有的。而德外里正是哈密到達“百里風區”前的最像樣的一方綠洲，雖然不大，但承載了許多來來往往的旅者生的嚮往，也散發著神秘天山那亘古不變的神奇。

　　獵奇是旅者生命的一部分，而獵奇就得探險。

　　一早起來天色始終陰沉沉的，只好窩在屋裡等待天空放晴，誰知等到下午四點多，不僅沒有等到烏雲散去，卻見天空的雲層變得越來越厚，欲放棄出行的念頭，但獵奇探險的心和窩居空屋的寂寞不停地揪動着我的心，於是斗膽驅車沒入茫茫的雪原。

　　黑雲壓頂的天空和白色蒼茫的雪原，將天地間所有的物件映襯地小了起來，平日清晰可見的戈壁田園、屋舍樓閣、天山偉嶺，突然間變得是那樣的遙遠，似乎成為了飄逸在曠野之上的海市唇樓，給人一種夢幻般的感覺，真應了古詩詞中“天蒼蒼，野茫茫”、“天似穹廬，廬蓋四野”的描寫，可惜的是風靜雪停，全然不見“風吹草底見牛羊”的精緻。

　　出哈密沿國道西行40公里，就是通往德外里鄉的路。新修的柏油馬路非常平整，可由於鋪上了一層雪，車行起來必須得格外地小心才可前行。正北面向天山而去，發現路上雪越來越厚，回憶起上次去沁城路上的艱險，心裡不免七上八下，暗暗地犯起了嘀咕，產生了打道回窩的念頭。可極目遠望，馬路伸向的天山雪色蒼茫，油路兩旁的戈壁灘上冰雪覆蓋的駱駝刺，一坨一坨的，很茂盛，而鑲在天山腳掌上的那兩個哈薩克村莊，時隱時現。牧人、牛羊不知去了何方，白雪覆蓋的牧場幽靜空曠。

　　迷戀眼前的景色，鼓足勇氣繼續前行，突然發現幾公里之外的雪原上有一群駱駝，小心翼翼地驅車趕到近前，才發現有上百頭駱駝聚在一起，一邊啃食着戈壁灘上僅有的駱駝草，一邊眺望着遠方。

　　雖然在戈壁深處行走多年，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駱駝，但上百峰駱駝聚在一起覓食，實乃我平生第一次見到，這讓我十分興奮。欲記下這壯觀的一幕，趕忙拿出相機換着角度拍照，可那群碩大的駝群似乎心無它物，繼續着它們的覓食，繼續着它們的眺望。

　　駱駝的傲慢引發了我思考的興趣，想那駱駝作為天地間最勤勞的種群，經人類馴化以後，硬是用駝鈴聲聲趟出了承載繁華與輝煌的絲綢之路，漫漫古道上駱駝曾經何其榮光？

　　然而，歲月變遷，斗轉星移，駱駝作為主要的交通工具不知何時已經淡出了歷史的視野，而今被人們豢養的目的全然沒了當初的馱載功能，它的軀體已被人們開發成案板上的肉，皮毛被人們製作成身上的衣。駱駝或許早已意識到自己生命的悲哀，但仍脫不了它的傲慢，擱不下它的眺望。

　　索性踏踏實實地坐在雪地里，把自己當成牧駝的牧人，與碩大的駝群一起尋找風雪瀰漫的了墩，眺望遠方。此時此刻，才覺平時的惦念、牽挂模糊起來，沉默的雪山、飄渺的村莊、寂靜的原野佔據了整個心田，把一切糾結和煩悶都稀釋在雪原之上，似乎心的脈動也沒了先前的急促。

　　陪着駱駝在雪原上坐了很久很久，回到駐地已是深夜，恍惚中自己變成了絲綢古道上一峰馱載前行的駱駝，用鈴鐺消融着旅途的寂寞，只是變成駱駝的我，尚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人類案板上的肉和身上的衣，依舊眺望着遠方，享受着自己英雄般的榮光。

　　（2012年12月2日新疆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