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故事

　　在很多小說中，一些“神偷”、“盜帥”的形象一直被人們喜愛着，比如古代《水滸》中的鼓上蚤時遷、當代古龍筆下的《楚留香傳奇》系列，因為“偷”的行為充滿了神奇和刺激，在別人來說不可逾越的門窗，不可找到的寶貝，他們卻如履平道，如探囊取物。我從來沒有嘗試過去做一個“神偷”、“盜帥”似的人物，但在大學時代，我卻能進入許多別的同學望而止步的門戶，不是因為會輕功，而是手中掌握許多開啟門鎖的鑰匙，或是守衛的門衛偏偏對我大開方便之門，同樣是學生，我卻比他們有太多的特殊，讓大家覺得我也象“神偷”、“盜帥”一樣有些傳奇色彩。

　　剛入學時，晚上是不熄燈，不鎖宿舍樓門的。後來學校頒布規定，為加強校園管理，學生每晚十點必須歸寢，宿舍樓鎖門。這可苦了戀愛中的同學了，因為戀愛關係沒確定的同學，都怕別人知道自己的約會，所以提防不讓別人發現，都躲得很遠約會，都談到很晚才回，但違背校方規定，錯過了歸寢時間，門衛不給開門，也真是個大問題。一樓窗戶有防護欄，男生有的只能叫開二樓的同學，爬二樓窗戶進去，但畢竟太過危險，何況也不是所有同學都能有膽量爬二樓，於是到附近的大學找老鄉在外校宿舍借宿的事情也有。

　　我沒有談戀愛，但我經常在歸寢時間后回宿舍，從來沒受過鎖門的影響，也沒有人聽到我大呼小叫讓門衛開門，進入宿舍時，同寢沒有睡熟的同學看了表，覺得奇怪，我是怎麼進來的？他們也猜我是爬二樓窗戶，不但查無實據，而且時間長了，不止一個人不止一次發現我是正大光明從一樓的門進來的，大家終於知道我是可以不受約束的“保衛處的人”。其後，有回來晚的，就在樓下喊我，如果我已經回來，就求我幫助開樓門，如果我沒有回來，就在門外等我回來一起進樓。

　　我下樓開門，總是直接自己開門，不驚動門衛。他們想我自己能開，那就叫別人幫助開一下也可以了，有時就讓本宿舍人下去開門，卻發現上鎖了，打不開，還得求我，同學們知道我掌有着宿舍樓門的鑰匙。

　　我們班級四十多同學，分住六個宿舍，教室有兩個門，每個門三把鑰匙，正好一個宿舍一把。我把鑰匙分給別人，自己手中沒留有鑰匙。同學們去教室，都是先找鑰匙，有時找不到或丟失，就到外宿舍借。有時都沒找到鑰匙，見我也要去，就搭伴一起走，本無鑰匙的我，經常是意外地掏出鑰匙開門，而且前門、後門鑰匙都有，他們於是明白了，我是“保衛處的”，有一套教室的備用鑰匙。我就分給他們一把，有時甚至把自己剩下的最後一把也借出去。

　　一次，有個同學與我搭伴去教室，但我們兩個都沒帶鑰匙，而自習室又座無虛席，他很着急，我說：“那我們就去系辦公室先呆一會兒，來人再回教室去。”於是掏出鑰匙打開系辦公室的門，兩個人在那裡安安靜靜地、不受干擾地學習，更讓他倍感舒適的，是還有電風扇吹着，有涼開水喝着。問我怎麼有系辦公室鑰匙，我笑而不答，他恍然明白，我是“保衛處的人”，負責安全保衛，也當然擁有系辦公室鑰匙了。

　　有時開的門不是系辦公室的，而是系黨委辦公室，或是系圖書資料室，也不限於本系，校學生會、校廣播站，甚至校圖書館的綜合閱覽室，我都能掏鑰匙開門進去，同學們越發覺得我這個“保衛處的人”不簡單了，一切都可總而管之，統而管之。

　　我的課桌緊靠後門，因為對面是衛生間，平時總是把門帶上，防止異味進來，但在裡面都不上鎖。上自習時，同學有的並不去推一推門看是否鎖上，從外面來教室舉手就敲，在後面的其他同學或是無動於衷，或是等一會兒看還在敲個不停，不耐煩地喊：“沒上鎖！”只有我，從來都是起身去把門輕輕打開，也不埋怨敲門人。

　　其中有位女生，長的酷似電視連續劇《西遊記》中女兒國國王的扮演者，是真正的美女，學習成績一直排名前三名，是個大城市人，與班級大多數學生有些不和，其實在學校中，我們這樣的班級都是農村人沒來由地鄙視城市人，以此維持脆弱的所謂自尊和本色，城市與農村人不和的原因不在城市人，但其他城市人都委曲求全，盡量討好農村同學。而該女生卻是凡事都不進行解釋，我行我素，笑罵由你，偏她又是學生會幹部和班級幹部，與同學搞得很不團結。她卻從來不與同學吵架，不論別人把什麼污水潑向她，她也只是自己生氣，一方面是不屑，一方面是明智。她亭亭玉立，學習成績好，又是學校運動會主力隊員，很多男生內心是盼望有機會親近的，但自覺配不上，差距太大，就背地裡捕風捉影、以訛傳訛，把她說得很爛。共3頁,當前第1頁1 文/水中品天

　　她不屑於向同寢或外寢的人借鑰匙，經常是覺得班級有人時才去教室學習，偶而去了捕個空，就到男生宿舍，本知道我沒有鑰匙，也總向我借，她知道只有我對她沒有成見，能夠借鑰匙給她。

　　她進教室時，從來不推門，一直是敲門，而且總是走我座位靠近的後門，因為她知道我會為她開門的，給別人開門，別人會不發一聲徑自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而給她開門，她每次都客氣地說聲“謝謝！”無論男生、女生都對我的舉動提出異議，認為她太高傲，不能慣着她如此裝大的毛病，並且要求撤換她的幹部和工作，我都沒有同意。漂亮不是罪過，出身大城市也不是罪過，有比別人高的素質和修養更不是罪過，青春歲月怎能讓美麗“養在深閨人未識”慘遭埋沒，和平年代怎能讓“農村包圍城市”使大城市人孤獨，講文化的校園更不能使“天生麗質難自棄”的人受盡委屈，只要我在，我就堅持每次都為她開門，而從不說什麼。

　　有時教室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她會與我談談心裡話，說她的確討厭這個班級和班級里的人，但我除外，她喜歡與我說話，認為我的修養比別人高，學識比別人豐富，而且有紳士風度。我總是勸她對別的同學多一份理解，別人敏感，是因為長相既不漂亮，學習成績又不突出，家境也不優越，能力有限幹部也沒當上，所有的好處都讓她一個人佔盡，能不自卑嗎，能不嫉妒嗎！高傲的她有時也會用溫柔的語氣說：“我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去做。”

　　她有時故意與我一同肩並肩走路，顯示給別人看，表示她其實不孤立，有我與她在一起，同學們對此向我冷嘲熱諷，我都一笑了之。甚至第一次放春假，她當著另一位同為學生幹部同為學習尖子同為體育骨幹的才女的面，邀請家在外地最遠的我到她家過假期，才女不甘示弱，也馬上邀請我跟她一起共過假期，為了不影響她們的友誼，我當然是全都拒絕，自己在學校圖書館里看了幾天的書度過一個假期，權當“書中自有顏如玉”了。

　　臨近畢業去實習，我們一組人數最多，我主要負責男生，“女兒國國王”負責女生，由於當地社會治安不是特別好，要求同學們晚上要早歸。我們住在一個體育場的運動員宿舍，大門離宿舍很遠。

　　偏有女同學不聽話，找另一個實習組的對象一起去逛馬路，回來已經鎖門了，進不來，喊了半天，找到“女兒國國王”，她跑了幾個來回找不到門衛，就把事情推給了我，我帶着一串鑰匙，去把大門打開，放這位同學進來，同學們有些不解，我在學校是“保衛處的”，怎麼也能掌管這裡的大門鑰匙？

　　我們實習的單位是個幾萬人的大企業，企業里的人互相之間不可能都認識，工廠發給我們每人一個出入門牌，掛在胸前，門衛只認門牌不認人，有門牌放行，沒戴門牌一律進不去。有時我們已經走在去工廠的路上，個別同學發現沒戴門牌，就匆匆跑回去取，一般不敢曠工，因為我們的一日三餐都在工廠里買着吃，外面的飯店我們一是吃不起，二是時間也慢。但如果跟我走在一起，沒戴門牌並不要緊，我把自己的門牌給他們，而自己不戴，也從來沒有門衛盤查。

　　有一次，又一個同學沒戴牌，我把自己的給了他，大家說其實因為人多，有一個沒戴牌的門衛也不注意，所以我以前都是混過去了，我說，“那麼，把牌給我，你不戴牌混進去試試。”他不敢，卻不說自己不敢，反過來“將”我的“軍”，要打賭，說我如果今天不隨大家一起走，沒有門牌還能進去，他們就請我今晚看電影，否則我請大家看電影，我爽快地答應了。見我答應如此爽快，他們卻遲疑了，怕經常走那個門的門衛認識我，他們上我的當。於是就改變主意，找一個我們從來沒有走過的門進，而且他們離我一、二百米的距離，怕我說與他們是一行的，他們存心要讓我破費請他們看電影，我便自己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門衛未做任何錶示，而他們一群人都明晃晃戴着牌，卻被門衛叫住，看清楚了每個人的牌才放進去，他們認輸，但不明白原因，爭論一番最後得出結論，我是學校“保衛處的”，與門衛是同行，身上都一種共同的氣質，企業的門衛把我當成他們自己“保衛處的”人了。共3頁,當前第2頁2 文/水中品天

　　在大學期間，我從來沒有被門難住過，門裡門外，進出自如，同學們雖然給予各種解釋，但每一個解釋，他們自己也不能完全信服，都經不住仔細推敲。

　　其中的奧妙我從來都沒說過，就象魔術師一樣，如果說穿了秘密，也就沒有觀眾嘖嘖稱奇的戲劇效果了。

　　我宿舍中經常有一大串鑰匙，我有時就用它們去開某一扇門，同學們都不敢動，怕碰了出事擔不起責任，儘管他們也懷疑鑰匙的真實性，個別人還想拿着試一試，但總有其他同學證實那些的確是學校各個要害部門的鑰匙，勸他不要膽大妄為，出了事吃不了兜着走，後來即使我給他們鑰匙讓他們自己去開門，他們也不敢拿。

　　其實這一大串中所有的都是廢鑰匙，幾乎沒有一把能開門的，即使能開門，我也不知道能開哪一把鎖。我有時拿它們，只是表演給別人看着玩的。我最多時手中也只有一把能開鎖的鑰匙，絕不會放在廢鑰匙一起的。

　　那些門我是如何打開的呢？說穿了其實很簡單。比如宿舍樓的門，剛頒布了按時歸寢鎖門的規定，回來晚的同學看到樓門緊閉，自己又違反了學校規定，也很怕自己的事情鬧得盡人皆知，秘密被擴散，做賊心虛，都不敢去叫門，就選擇了偷偷爬二樓，或去外校借宿。而我則不然，我回來晚，只是在校園看月亮、星辰，聽聽蟲鳴，聞聞花香，沒什麼秘密不可告人，回宿舍推門就進，那些門根本就沒有上鎖，一推就開，我再回手關上。後來門被撞了，掩不嚴實，風一吹有響動，影響睡覺，門衛就在裡頭插上門栓，掛上鎖頭。由於我歸寢基本是最後一個，如果發現哪天門衛忘了插，就進門后在裡頭幫助給插上門栓，偶而有比我回來還晚的同學，即使推門也推不開了，叫別人去幫忙，別人看到有鎖頭，就理所當然認為鎖上了，就找神通廣大的我。我有時就裝模做樣拿着廢鑰匙捅根本沒鎖的鎖頭，當然能打開了。

　　教室的鑰匙我也是沒有的，但每天最後離開教室時，我都會掃一下班級的地，有時會發現同學們把鑰匙掉在地上，於是就撿起來，如果是班級的門鑰匙，也不一定非屬於一個人或一個宿舍，就留下，自用或送給其他同學，如果不是班級的，則放到桌子上，讓他們第二天能找到。班級的鑰匙，誰拿都行，同學們經管起來都不太細心，沒了也不去找，教室里經常有人遺失，我就經常撿了起來，誰需要給誰，再丟再撿，鑰匙的總數還是六把。

　　至於系辦公室、系黨委辦公室和系圖書資料室的鑰匙，是因為晚上教師要值班，如果他們有事，就讓我替他們頂班，我辦事老師們信任，鑰匙當然得給我用了。我是校學生會、校廣播站的成員，有時要開會或研究其他事情，鑰匙我也會拿着的。學校安排一些家在很遠外地的學生勤工儉學，幫助干一些勞動，我被安排到校圖書館的綜合閱覽室，所以有那裡的鑰匙。這些鑰匙的事不是我隱瞞不說，而是說出去，大家都去，人多手雜，怕弄亂了地方弄壞了東西弄沒了老師對我的信任，那些“保衛處的”有備用鑰匙的說法則全然是同學的臆測，我只是未置可否而已。

　　實習時住處的大門我也是沒有鑰匙的，那個大門的鎖是壞的，卡簧沒了，看着是鎖上了，但用勁一拉就開了，根本用不着鑰匙。這個秘密我沒有說，是因為當地社會治安確實不好，怕大家知道了門鎖是虛設的，都很晚才歸寢，在外面遭遇意外，難以向學校和家長交代。

　　只有進實習的企業大門，沒有任何秘密，我不認識門衛，也沒有什麼秘密暗號或口令，可能的確因為我的身上具有一種氣質，一種光明正大、一種誠實可靠、一種有理走遍天下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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