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門的老先生

　　胡小鵬是泥瓦匠，一直在省城搞裝修，最近他老婆要生孩子，脫不開身，打算在縣城找點活干。沒想到第一個主顧就是個摳門的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姓錢，是個退休老師，兩個兒子，老大當局長，老二做老闆。最近他和一個小他二十歲的半老徐娘搞起了老年婚戀，就買了房子要和兒子分開住，新房鑰匙一到手，就心急火燎要裝潢。

　　錢先生對胡小鵬說：“聽說你手藝不錯，就把你請來了。只要你活兒做得好，除了工資，我會給你一筆獎金。”說著就給胡小鵬兩盒煙。胡小鵬心想，這個老先生挺客氣。兩人進行一番討價還價，價錢談妥，胡小鵬就開始忙活了。

　　胡小鵬幹活，錢先生就在旁邊看着，寸步也不離開。樓底下地磚石料自來水管什麼的運來了，錢先生就親自下去扛。胡小鵬明白，錢先生是借扛的時候，檢驗材料的質量。可這老人家這樣樓上樓下地跑，跑得氣喘吁吁的，胡小鵬看不過去，就說：“這活兒累人呀，請個小工干就是，何必自己這麼辛苦？”錢先生說：“沒事沒事，閑着也是閑着，這樣還可以鍛煉身體。”胡小鵬知道錢先生對他不放心，就說：“錢先生，每平方米用料多少，我給你算好，你就把採購回來的地磚、石料、水泥、沙子和其他材料數量記下來，那樣到時候我做多少平米你用多少材料就一清二楚了。”錢先生說：“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先小人後君子，我可真記了。”

　　這樣胡小鵬在錢先生家裡幹了二十多天，錢先生就在那裡盯了二十多天。幸虧胡小鵬手藝好，活兒做得認真，任錢先生雞蛋裡挑骨頭也挑不出毛病來。等到刮大白、鋪地磚裝修得差不多了，最後只剩下衛生間的活兒沒有做，錢先生說：“這活兒先放一放，到時等木工的活兒做完了，再把你請過來，順便請你來吃個圓工酒。”胡小鵬連連點頭：“好說好說。”可是結算工錢時，錢先生非要把工錢扣下三百元來。他說這衛生間沒完成，你小胡師傅的活兒現在也看不出是好是孬，要過段時間再檢驗。胡小鵬跟他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把三百元錢付齊。沒辦法，胡小鵬只得離開了。

　　胡小鵬接着又接了另一樁活，做了一個月，臨近結束時，來了個老闆模樣的中年人，說是宏發塑化公司的項目經理，遞給他一張圖紙：“你就是小胡吧？我姓王，我那兒有一些活兒，你能夠按照這上面的裝修嗎？”胡小鵬一看，心中一陣狂喜，這是一幢公辦大樓，一大筆生意呢，於是忙說：“行，我會找幾個好泥瓦匠過來的，保證讓你滿意。” 於是他當即陪着那王經理去實地作了考察，答應忙完手頭的一點零活，就過去裝修。

　　泥瓦匠找齊了，開工的日子也定了下來，沒想到錢先生來了電話，要他去裝修衛生間。胡小鵬想起錢先生那個摳門樣，想想就來氣：這個老頭，早不打電話晚不打電話，偏偏這時候打來！胡小鵬在電話里跟錢先生商量，好說歹說錢先生就是不肯鬆口，說別人幹活他不放心，非得胡小鵬親自過去不可，價錢不會讓他吃虧。胡小鵬火了：不吃虧？那三百元工錢還欠着呢。於是說：“去可以，但我要把話說明了，你首先得把欠我的工錢先付清了，我再去幹活。否則，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電話那邊愣了一下，說：“行，行，裝修衛生間的活我願出雙倍價錢。”

　　胡小鵬沒轍了，他這樣的手藝人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按接活的先後順序一家一家來，絕不能把半拉子活兒丟給房主。沒辦法，他只好給王經理打電話，希望他允許自己晚兩天過去。王經理說：“什麼？你真是死腦筋，這點小事派個小工過去不就得了，非得你親自去嗎？”胡小鵬說：“對不起啊，我們做手藝的不能不講信用……”王老闆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氣憤地掛斷了電話。

　　等胡小鵬到了錢先生家的時候，錢先生早迎在門口，一見面就把三百元錢遞到他手中。胡小鵬把錢往褲袋裡一塞，就走到衛生間。剛一走進去，他就皺起了眉頭，他發現衛生間已經裝修好，只是那地磚、潔具的活兒有些粗製濫造。胡小鵬明白了，錢先生請了別的泥水匠，想賴他三百元錢！想到這兒，胡小鵬的臉就拉了下來。錢先生挺不好意思，很自覺地說：“我本不該這樣麻煩你的。這樣吧，這活兒做爛了，地磚色調也不行。你給我敲掉重裝，我多給你三十元工錢。”見胡小鵬不吭聲，他又說：“五十元。”胡小鵬還是不吭聲，他急了，說：“得，給一百元！”胡小鵬一句話不說，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帶回幾個小工，叮叮噹噹敲起地磚來。

　　兩天過去了，衛生間裝修好了。錢先生看見地磚鋪得嚴密合縫，潔具布置更合理，挺滿意，但又很不好意思地說：“小胡師傅，你看，這幾天的工錢能不能便宜點兒？”胡小鵬點起一支煙，笑了笑說：“行，我不要雙倍工資，但撤地磚潔具的一百元工錢你得出，這是我答應小工的。”錢先生把工錢結清了，要留胡小鵬喝圓工酒，胡小鵬哪裡還有心情，他已為這點破事丟掉了一筆大買賣！

　　胡小鵬回到家裡，家裡人說，她老婆給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他急急忙忙換了件乾淨衣服，跑到醫院，抱起兒子親了又親，那個高興勁，早把一整天的不快丟到爪哇國去了。這時候，手機響了，傳來了王經理爽朗的笑聲：“小胡，我們公司的活兒還是你承包了吧——我們錢總說你幹得不錯，他放心。”胡小鵬感到非常意外，脫口而出：“錢總？哪個錢總？我不認識呀。”王老闆說：“哈哈哈，這幾天你不是在錢老爺子那裡幹活嗎？老爺子說要給你獎金，我們錢總是個大孝子，老爺子的話他敢不聽？”

　　胡小鵬弄明白了，錢先生原來是錢總的父親，是他老人家為他攬了這筆大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