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
手機:M版 分類:散文欣賞 編輯:小景
??登上進山的車后,月兒一直在想,該如何向柳青攤牌呢?儘管決心已下,但要讓她將自己親手鍛磨並苦苦守望六載的水晶童話再親手打碎,她的確是心不甘情不願。
??路況愈來愈差,月兒的心事也便隨着客車的劇烈顛簸而上下翻滾。十年前,他們相遇相知於校園。紛紛揚揚的槐花里,校報主筆的他將生活高度濃縮為詩歌;圓美流轉的語音中,校台主播的她又把詩歌精確還原成生活。於是……
??車沿蜿蜒的山道緩慢前行,如負重鈞。月兒認為,如果不是柳青一時心血來潮,或者,不是他性格的倔強,他倆早該在一起了。畢業,他舍她而去,隻身踏進重慶一座茶山當了一名警察,為旁人所不可思議的理由竟是體驗生活以寫出大文章。這些,月兒都可以接受,只要他肯回蘇州。最令她傷心的是,在他為她擔驚受怕、飽經相思煎熬的六年之後,信中,他絕口不提回去之事,反而說他已經愛上並無怨無悔地終身選擇了茶山。今天,月兒來了,月兒倒要好好地看一看情敵和負心郎的真面目。
??“快看,快看竹海!”車上一陣興奮的叫嚷聲驚醒了陷入沉思的月兒。月兒抬起頭,情不自禁地將目光投向車窗外。只見漫山遍野的楠竹伴着山的起勢,一坡接一坡,微風過處,猶如翠綠的波濤一浪蓋一浪。隱隱約約中,有鳥鳴水流聲響徹幽谷深澗。唉!難怪他樂不思蜀,不,是“樂不思蘇”,空勞她望穿雙眼。月兒暗暗地長嘆了一口氣。
??突然,竹海之中凸顯一團光禿禿的荒坡,象孤島,如傷痕,似乎正默默訴說著什麼災難。經向售票員大姐打聽,月兒得知這兒曾發生過塌方,而且還埋下了一名年輕的警官——為了讓罪犯安全地轉移,這名本可以選擇生的年輕警官毅然決然地叩響了黑色的死亡之門。除了他的戰友,沒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唯有山花年年在他頭頂如期盛放,祭奠着那迅忽如彗星般的生命。此刻,車上其他的人也在議論這片荒坡和那次泥石流。只是,他們惋惜的僅僅是景緻的殘缺。對照眼前的寧靜與喧囂,月兒的心一軟,淚水不由脫眶而出,點點滴滴地灑落在這片寂寞的土地。淚眼朦朧中,她彷彿看見柳青和他的戰友們正在這片寂寞的土地躑躅而行。可能,這裡真的太需要他們。
??回頭望去,飛揚的塵土湮沒了來時路。月兒心亂如麻。千里迢迢來此,那裡是為道聲再見,分明是心裡還牽念着他!可是,倆人這樣僵持下去會有結果嗎?再說,時過境遷,或許在他眼裡,月兒真的很輕很微呢?
??車到終點,乘客只剩下月兒。熱心的售票員大姐對着路邊茶園的一座破舊的院落扯起嗓門吼:“柳青,遠客來了!”接着,便見一群老少爺們兒和兩個家屬模樣的女人衝出,用熱情和好奇的眼神打量她。月兒慌張起來,她並不知道這兒少有年輕女子特別是靚麗姑娘進山。
??這時,一位兩鬢斑白、肩扛三杠三星的老年民警迎上前,一邊幫她拎行李,一邊向月兒介紹:“我是柳青的副手。柳青這個大學生娃不簡單哪,工作吃苦肯干,年紀輕輕就當了中隊長。”一個戴眼鏡的小夥子忙插嘴:“柳隊寫我們自己的《手執金鑰匙的人》快出書了,你就是金盾出版社派來的編輯吧!”不容月兒開口,一位大嫂利索地打斷:“不,你肯定是小柳的女朋友,這麼漂亮,怪不得我們給他介紹了好多個,他不是躲就是連正眼都不瞧!”
??一行人簇擁着月兒來到一扇門前,不用問,這是柳青的。六年前她送給他的風鈴正醒目地垂懸在門框中央隨風搖曳,那清脆的叮噹聲,恰似縈繞三生石的呼喚,長聲更短聲。
??剛騰挪出手的老隊長猛然一拍腦門:“糟糕!柳青還在轉工地。小李,快去喊他回來!”然後,對着月兒意味深長地補了句:“沒辦法,罪犯也是人,再苦再累,總得有人來管來教啊!姑娘,你說是不是?”
??不知何時,銀色的月光噙着新茶的清香鋪滿了這山頂的小院。帶着幾分忐忑,帶着几絲羞澀,滿面淚痕的月兒推門坐下,就着破舊的辦公桌打開了梳妝盒。她要給柳青,也給自己一個意外的驚喜。
『作者:胡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