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居然是我的！

　　放學回家開始洗米洗菜做飯。恰此時腰間彩鈴響了，門衛來電：張老師，你班有一個女同學站在教學樓頂層窗檯，快來學校！

　　天哪，彩鈴致愛麗絲多麼的悅耳。來電內容卻是這麼驚心。一定是她，那麼可愛、學習中等，雖然平時面帶微笑，但與同學接觸較少。最近父母離異，與平時脾氣暴燥的父親在一起生活。昨天，因為她戴了一對漂亮耳環，我批評教育了她。我彷彿看見她從四樓墜落，家長已揪住了我的衣領，勒住了我的咽喉……

　　我趕到學校，校領導隨即也趕到了。我走到樓下一看，天哪，出乎意料，竟然不是她，我——班主任，驚弓之鳥的最佳代表！

　　現在的情況也是萬分危急的，該趕來的人都趕來了，學生也吃過午飯來上課了。為了便於做高台上的學生的思想工作，我不知道怎樣進了辦公室，我也不知是誰向我詢問關於這個學生的多少問題，總之就是問得特別細，有人記錄，學生來回傳達現場於辦公室之間，最終那學生回到了堅實的地面，這時我這個無神論者第一次由衷地感謝上蒼！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一進門，讀初二的兒子便跟我開玩笑說：媽媽，小馬虎發現了一個同類，今天，水龍頭特勤快，在“澆地板”，功勞很大。米和菜最牛，在地上對電飯煲和炒鍋說：今天你們倆能拿我們怎麼樣？不過我已經“教育”他們改正缺點了。是啊，生活全亂套了，若在平時兒子沒關好水，我總是笑着對他說：“啊呀呀，你瞧，我家水龍頭又感冒了。”這時，兒子把一盤丈夫切好的西瓜遞了過來。（順便說一句，丈夫在離我們接近三十公里的鄉下工作，已經十五年了。每次回來，都會盡量安排好我們母子倆的生活），西瓜甜不甜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地感覺到它是鹹的！隨之而來是孩子顫抖的聲音：“媽媽，您為什麼流淚？您為什麼流淚？為什麼，我幽默的表達使您……”。隨後孩子沉默了，安靜地坐在我的身旁……就在這樣的氣氛中他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也就在這種氣氛中，他說出了使我刮目相看的語言：“看來，我當教師的理想是幼稚的，我得改變想法。”誰能否認，孩子的傷痛會在母親的喉嚨里喊出，而母親的遭遇就不會在孩子的心裡吹起風暴。我為什麼不說自己眼睛里飛進了蚊子？為什麼不對他說我在同情哈姆雷特王子……總之，我當時為什麼不撒個謊，而任由自己的苦水淹沒孩子美好而崇高的理想之花呢？

　　吃過飯我發覺一件更糟的事，那就是——我的思維在慢慢入侵我的大腦，就像昏迷的落崖者由於傷痛刺激而逐漸清醒一樣，許多種恐懼隨之而來。首先，兒子的理想被顛覆了，他何時才能揚起理想之帆？學生出問題了，較壞的社會影響造成了，考核方案一票否決制在我身上起效了。十多年的努力，眼看到手的小學高級教師聘任化為了泡影，每月被扣的績效工資打了水漂，到邊遠學校支教交流非我莫屬了，更重要的是，我的形象將在學生心目中轟然倒塌……我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塊吸飽了苦水的海綿……。

　　深夜，我的電話在兒子的床頭響了起來，打開電話便傳來丈夫熟悉的聲音：“大寶貝，今天發生的事小寶貝跟我講了，沒有什麼擔心的，那學生又沒跳樓，問題不算嚴重，對於學校辦公室家長對你的態度、言語大可置之一旁，我平時見到你的那一疊榮譽證書，使我堅信，我妻子在十多年中的工作是認真負責的，方法是得當的，不可能像你想的那樣嚴重，就是說你不可能坐在法院被告席上面。更不用擔心兒子找不着目標，他成長了，因為他對我說，你的遭遇雖然使他改變了理想，但改變不了他的努力學習的狀態，也不妨礙他樹立其它理想……最大限度也就交流、支教、低聘和績效工資扣發，不可能比這更遭。說不定學生要跳樓的原因根本就不和你沾邊，反正，該怎樣就隨他怎樣，難道我們如此團結的三口之家還應付不了這些小問題不成？我們當時說了好多好多。我感到愛情升華成的親情正在用信任與理解的焊條緊緊地把我們聯繫在了一起。”“任何人都得享受自己行為的報酬”，這句《古蘭經》的至理名言一下子跳入我的腦海，是啊，沉緬於成就與功勞的人的報酬是空歡喜，耽溺於痛苦與不幸的人的報酬唯一只有痛苦與不幸。而我此時最需的報酬則是安寧與平靜。什麼樣的行為能使我獲得我需的報酬呢？經過認真思考，終於豁然開朗，在白天這事發生以前，我就處於安寧、平靜狀態，忘我工作，快樂生活，沒時間想煩惱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什麼嶄新的面貌投入工作等等高調，只要一如既往就足夠了。是的，一如既往，如此而以，想想六十個學生的六十篇作文、周記、聽寫、抄寫採集、同步練習以及其他方面足可以讓我沒時間煩惱，當然，也包括快樂。我要一如既往的關愛學生，做好學生的思想工作，把學生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把學生的悲傷當作自己的悲傷。我要以母親和教師的雙重身份去對待每一個學生。（每個人都知道，當我們有錯時，母親是會責罰我們的，而老師媽媽的責罰則是承擔高風險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讓莎士比亞的名言：“弱者啊，你的名字是女人”見鬼去吧！

　　工作了一星期我已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報酬，並發現我照樣受學生歡迎，兒子也沒失去方向，也沒有誰責問我失職，甚至平時誰也沒有提及此事，家長几次來電，都被我以這樣的方式明確告知：“關於我對你女兒的教育行為是否得當，事發當天我們當面交流，並記錄在案，對不起，現在我很忙。”現在我內心平靜了，做好了一切準備。家長在事發前的態度是那通情達理，一味感慨他女兒在我的指導下展現出非同一般的寫作才華，以及所獲得的殊榮，事發后又是如此囂張，隨他去罷。（透露一點，事發當天在場的某幾個聰明之人的說法也許會使你出乎意料，說法是這樣的：“這個班主任可倒霉了，和他資歷接近的教師又少了一個得力對手”），這種空穴來風本不足信，但萬一不幸言中事實，也只能說明和我一樣的教師還很多。（又到星期五了，丈夫該回來了。）

　　又一個星期一，我又開始了平凡的工作，在課堂上高台女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想到自己的雙重身份，告誡自己：“做好分內之事，化解矛盾，以愛為基礎，信任為前提，奉獻為理想，服務學生”，在這種態度之下，她說：“老師，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聲音雖然微微顫抖，但極其堅定。“你的信任使老師感到欣慰，老師十分樂意傾聽。”下課後，她到我辦公室說出了這樣的話：“老師，對不起，關於我站在四樓窗台上事的真正原因是我和同級同學在中吵架了，她們罵我的話實在太過分了，我想不通就……”啊，如此複雜的謎面，謎底竟是這樣！“您可以進入我的，真的”。“那還是老師的錯，老師沒有及時發現這件事，也沒取得你的信任，否則你是一定會及時告訴老師的。現在老師想知道這事你父母是否知道？”孩子輕輕地搖了搖頭。“老師希望你將情況向他們說說。”孩子輕輕地搖了搖頭，隨後又輕輕點了點頭。這時手機終鈴聲響了起來，“是你爸爸來電”我說。“老師我來接，我要告訴父親事情的真相。”直至此時，情況發生了急劇變化，辦公室里的人在電話外見證了這段交流、爭吵，甚至威脅：（對不起，我只能轉述我聽到的）……爸，求您別這樣說我的老師，這件跟她沒關係……您這樣說是不公正的……您別說我什麼也不懂，我能理解您關心我未來的成就，以後的利益，但是我並沒有因為給她惹了麻煩而受到他的歧視……是啊，我心理是有壓力，但是還健康，我要向您……我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但很明顯交流已變成了吵架。我的學生語速加快了，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哼！，您成然說出這樣的話，您當然應該向她道歉，我心理不健康，我不懂事，我不知道，您總是這麼說，我現在確實心理不健康，想想您那天在辦公室說那些話吧！我是因為與同學在上吵架而想不通，而您卻認為那完全是老師的錯，您說那些話時，和我吵架的那幾個同學當時可在辦公室與教學樓之間傳遞信息。現在我被所有了解事實真相的人責難，連好朋友也看不起我了，而我現在正在改正缺點，您居然以這種口氣說：“要向她賠禮道歉不成？”在我看來，您就像是一個大力士，抱了好大一塊石頭正砸向她，可您根本不知道，巨石卻向我的頭頂落下來，您認為有必要向她賠禮道歉嗎？憑您的良心去做吧！但您得明白，我正在尋求她的庇護……，最後警告你一遍，我不轉學……。

　　天哪，我的報酬是如此優厚，本想在理解的森林之中摘取一片樹葉作為報酬，但所有的跡象表明，森林居然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