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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家園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得得9

  在水上放棄智慧

  停止仰望長空

  為了生存你要流下屈辱的淚水

  來澆灌大地

  生存無須洞察

  大地自己呈現

  用幸福也用痛苦

  來重建家鄉的屋頂

  放棄沉思和智慧

  如果不能帶來麥粒

  請對誠實的大地

  保持緘默和你那幽暗的本性

  風吹炊煙

  果園就在我身旁靜靜叫喊

  “雙手勞動

  慰藉心靈”

  (海子)

  “家園”乃是這樣一個空間,它賦予人一個處所,人唯在其中才能有在家之感,因而才能在其命運的本己要素中存在。本己要素乃是一種詩意的棲居。家園給予人一個處所的同時,也賦予了人必須要詩意地棲居,只有這樣,家園才會呈現出家園本己要素的命運,人才會在這種命運中把握在家的情感。可是,家園為什麼要重建?這是因為,在這樣一個無詩意的語言喧囂的時代中,一切所謂詩意的東西都被喧囂所遮蔽,甚至以泯滅。而所謂重建,就是把遮蔽了的詩意重新澄明,把泯滅了的詩意重新創建。惟此,重建家園乃像一種號召,一種呼喚。其實,詩人正以這樣的無能為力來呼喚詩意,可是能夠重建的詩意棲居以何為構造?詩人於是寫道:

  在水上

  放棄智慧

  停止仰望長空

  重建家園,並不是以智慧的手段來重建,而要以仁義來重建。當下時代,我們的家園被污染被破壞已是前所未有的。面對生態環境被污染和破壞的嚴重性,許多生態學家看到了人類的危險。然而,要怎樣消除危險,保持生態平衡?我們靠科學技術的進步抑制了一部分,但是,科學和技術只是智慧的手段,正如法國克洛德·阿萊格爾在其《城市生態,鄉村生態》一書中所說:“科學和技術的進步已經使我們能夠有效地抵禦自然災害,能夠利用科學知識和現代技術顯著地降低人生傷亡和物質損失。但是,這些方法和技術確實並沒有給所有人都帶來好處。……對待我們堅固地球的另一種態度得到了發展。繼開發態度之後,出現的是保護態度、整治態度、管理態度。人類既不放慢進步的速度又不降低發展的雄心,而是把這一切納入整治地球的軌道,甚至速度更快,因為經濟的發展,人口的增加需要空間,人類決定謀求解決一些昨天還無法理解的問題,設法學會預防自然災害,甚至為了自身的利益改變諸如海岸的侵蝕或演變的自然進程。同時,人類決定和地球休戚與共,親自管理地球,不再一味忍受。出於此目的,人類運用科學、技術,運用一切人類所能發明和發展起來的東西。這與害怕避讓的策略、與科學進步不信任的策略相反,也與無節制的開發策略、與不負責任的學科策略相反。”科學技術乃是一種智慧。科學技術又是岔路口,一條通往天堂,一條通往地獄。人類就生活在這個岔路口中,要麼走向天堂,要麼走向地獄,或許更傾向於地獄。科學技術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生態過度的破壞,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生態的破壞,保護和整治的速度跟不上破壞的速度。於是詩人才會說:

  放棄智慧

  在放棄了智慧之後,真正能夠改變生態命運的靠什麼?科學技術對高空的開發,已使天空不再是天空,再也稱不上天空的本質。因為天空中最讓人相信的藍色早已是烏雲密布,是二氧化碳等有毒氣體的處所,所以我們應該:停止仰望。而停止仰望就是放棄,因此在水上(水乃仁義的本質),智慧和天空早已不再能夠順水的要求而服務於人類,它們把人類的棲居推向了人類僅為了生存而在掙扎的途徑上。

  為了生存你要流下屈辱的淚水

  來澆灌家園

  生存在當下時代已然是一種屈辱。人類的科學和技術已然能預測和降低自然災害的巨大損失,可是處在自然災害中的人的死亡卻無能為力;人類的科學和技術已然能夠為人類創造更加美好的幸福生活,可是處在幸福生活中的人的死亡卻也無能為力。也就是說,科學和技術已然是人類的第一生產力,它規定着人類順着它的規則進行生存;人的生存已然成了它的附屬品,人已被商品化。評價人的生活標準靠GDP來衡量。因此,生存屈辱的人類化本身,人卻無法改變這種徒勞。於是詩句中的“你”——詩人只能以屈辱的淚水來澆灌家園,也僅只是以屈辱地生存着。可是淚水作為仁義本質的表現——它是人性處在黑暗時代的一種呼喚。家園的詩意已泯滅,即使用仁義本性來澆灌,來招引,也無法回到當初的本己要素的命運。也許屈辱的生存已無須解釋。

  生存無須洞察

  “洞察”,現代漢語解釋為觀察得很清楚。面對生存的屈辱,詩人早已棄置了洞察。人類生存本身,無須詩人去觀察得很清楚。因為人類無法回到當初的本己要素的命運,所以詩人放棄置於生存空間的明亮雙眼。“洞察”和前面的“仰望”都是靠眼睛的功能來實現,而修飾它們的“無須”和“停止”都是一種否定。也就是說,當下人們的生存,我們的眼睛所及之處都是一種肯定,是一種表象的錯誤,而其本質早已不是我們肉眼所能達乎的。達乎生存的本質,我們只以否定的形態來表明。其實這一切否定,也無所謂我們置入罔聞,我們僅能做的,就是放棄。可是在我們放棄的同時,生存的屈辱本身就會自己呈現出來,在它的所屬空間自己呈現出來。

  大地自己呈現

  他的所屬空間乃是大地。“大地是那永遠自行鎖閉者和如此這般的庇護者的無所足迫的湧現”。當大地把生存置留在個體空間之中,它所要庇護的是存在於其中的人類詩意地棲居的湧現。可是,技術工業的進步和發達,人類生活世界已是一個高度技術化的“文明世界”,而同時,天空與大地當然也將變得更加陰沉灰暗。我們這個時代的基本現實是由技術規定的,人類的未來也將主要由技術工業及其發展方向和發展程度來決定。而現代技術的發展已然達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步:它愈來愈脫出人類的控制而成為一種統治人類的自在力量了。而大地所湧現出來的都是技術工業的發展,人類的生存本質早已被技術控制和統治,因此詩人才會說人類的生存是屈辱。人類屈從於技術而生存,這是迄今為此人類最大的恥辱。當下的人類早已不是荷爾德林時代的“人充滿勞績,但還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而是人不僅充滿勞績,而且行屍走肉地生存於大地之上。作為大地之子的人類已經遠離了大地。我們生活在水泥和鋼筋之中,已經不是在大地上棲居。大地的氣息已經無法直接與我們的肉身和心靈貫通交流,甚至我們的呼吸已經變成工業化的了。因此大地(人類的家鄉)要得到重新返回最初的本己要素,只能表現在人類自稱為幸福的現實生活中。現實生活,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人們在物質文明日益增長的滿足中,已失去了精神的真正的家園,在現實物質橫溢中喪失了人性,僅存的是人的物質性。可是,家鄉的屋頂(大地之上)要得到重建,在現實之中,也只能是人們的幸福和痛苦。要尋回詩意棲居的本質,只有在精神的家園中去創建仁義的真正的人類本性。只有水的仁義才能挽回人類生存的持續,否則,一切的呼喚都無法召回重建家園的靈魂。重建家園只能:

  放棄沉思和智慧

  如果不能帶來麥粒

  請對誠實的大地

  保持緘默 和你那幽暗的本性

  沉思乃是深思熟慮的現實表象,是產生智慧的一個基本前提。如果沒有人類的沉思這一環節,那麼就不會有所謂的智慧發生。詩句中的“和”並不是一種並列關係,而是因果關係。沉思是因,智慧是果。可是“放棄智慧”在這首詩中出現兩次,一次是在水上,一次是在大地上。在水上放棄智慧,就是要求以仁義的本性呼喚回人性的靈魂,從而產生人類的真正的詩意棲居;在大地上放棄智慧,就是放棄人類的生存的物質性,以真實的人的仁義本性與大地和諧共處。智慧真正能夠現身的就是以物質的形態表現出來。智慧乃是一種物質性。但是大地何以得誠實?其實誠實就是大地以仁義的本性給人類提供物質基礎,同時也給人類提供詩意棲居的家園。而人類給予大地的是破壞與掠奪。人類的唯物觀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而不是順從世界。人類在自然界中首以認識而後改造,而不是順從自然的自然規律生活着。因為人的主觀能動性一發動起來,這對大地來說是可怕的,所以人類的智慧永遠不能給大地帶來麥粒。在這裡,詩人只能假設,而真正的人類生存本身是無法回到當初本己要素的命運的。這種假設只能是假設,它不可能成立。人發揮主觀能動性乃是一種幽暗的本性,這種幽暗是人類智慧的果實。這是一種亞當與夏娃的煩惱。人類生活世界已是高技術的文明世界;而大地和天空卻變得越來越陰沉灰暗。也就是說,智慧和大地無法形成和諧。因為科學技術的智慧以改變了人類的生存空間。面對科學技術的到來以及科學技術與人類的矛盾關係,大哲學家海德格爾在二十世紀就已經洞察。他說:“地球及其大氣都變成原料。人變成被用於高級目的的人的材料。”“現代科學和極權國家都是技術之本質的必然結果,同時也是技術的隨從。”“不僅生命體在培育和利用中從技術上被對象化了,而且,原子物理學對各種生命體的現象的進攻也在大量進行中。歸根到底,這是要把生命的本質交付給技術去製造去處理”。從海德格爾的話語中,我們知道:現代的一切從本質上都被技術化了。人類生活本身,被告知要怎樣來生活,才叫做幸福。知識告訴我們,利用計量來規劃生活。就連起碼的人類“性生活”,都被規定了時間、步驟、節奏、動作等,一切按照計量來行為。可是,當人類的生活本身被技術化之後,最遭殃的不是人類本身,因為人類還有一個“幸福”指標在給人類標碼;可能遭殃的是大地,因為人類沒有任何的指標來給大地幸福。即使保護和整治,然而它們跟不上破壞的速度。為此,假設“如果”,就是一種否定,否定就是放棄。“保持緘默”,是對放棄的一種表態。“緘默”就是閉口不言說。但是相對於詩人來說,他還是說了。因為最後一節詩,詩人給我們描繪了詩意棲居的本己要素。

  風吹炊煙

  果園就在我身旁靜靜叫喊

  詩意棲居的本己要素是大地的仁義,特別是人類自身的仁義。只有大地和人類的兩種仁義結合起來,在放棄智慧之後,才能改變生態的命運。仁義乃是指引生態走向良好勢途的馬車,不光是大地要乘坐它,而且真正應該要乘坐的是人類。只要人類用仁義的本性來對待所屬的空間,那麼詩意棲居就會在棲居上呈現詩意的美好的家園來。或許只有這樣,“風吹炊煙∕果園就在我身旁靜靜叫喊”的美好畫面才會把我們引向人類心靈的最初因素:善。可是,現實的真正棲居,而是如海德格爾所說的一種棲居:“我們今天的棲居由於勞作而備受折磨,由於趨功逐利而不得安寧,由於娛樂和消遣活動而迷迷惑惑。”就現實本身來看,要想去遮蔽以澄明詩意、消泯滅以重建詩意的棲居,這種召喚是天方夜譚的假設。因為自從人類有了智慧開始,一切都回不到最初的生存狀態,更何況這是一個以技術工業為中心的時代。詩人所開啟的詩意棲居的人類家園,也只有存在於詩人的理想主義罷了。或許一切的最後召喚也僅是:

  “雙手勞動

  慰藉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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