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牡丹香如故

　　在清明風暖的四月，我靜靜地等待，等待山那邊傳來牡丹花開的聲音。

　　也許是嚮往吹面不寒的楊柳風，也許是不忍落下這春天趕趟兒的花事，也許是藍天上掠過的那兩行雁鳴聲，終究是按捺不住，抑或是受了驚擾，牡丹，打開了褶疊緊密的心事：“落盡殘紅始吐香，晚開都為讓群芳。”

　　風徐徐吹來，越過條山，從河洛的原野吹來。微風過處，我閉目輕嗅，是牡丹的氣息，那特有的富貴氣息，是那樣的濃郁撲鼻，是那般的撩醉心扉 ，蕩漾於靈魂深處……

　　賞花的心念怦然驛動，去吧，赴一次約會，與牡丹的約會，掬一捧愛戀，去品咂她那芬芳四溢的香與蜜吧！

　　踏春而來，足音輕叩。我在河洛斑斕的春天行走，漫天的美麗，飄然開散在心懷。賞花開自在，尋戀戀芳蹤。眼目中漾着淡淡花香，近了，近了，又近了。也不知，我的腳步，是否驚擾了牡丹千年繁華的春夢？

　　千年心花，情深幾許。也不知輕薄了誰的守候，撩撥了誰的心眸？遙想當年，牡丹不畏武則天的勃然大怒，無懼烈火瘋狂的焚燒，倔強地拒絕在雪霜中綻放。當年被逐出長安，流放洛陽。是傳說，是史實？但牡丹的不幸，卻是洛陽的大幸！懂得反抗，也懂得安放。走了又如何，出長安，不帶半點牽挂；居洛陽，沒有半點嫌棄。“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沐浴上天灑下的陽光雨露，在屬於自己的季節里，帶着焦痕累累的枝葉盛開，賜予河洛一個眾目仰望的富貴春天。富貴落地，生根發芽，又有誰能把它偷走？也許那位大唐的女皇在心中早生悔意，只是君王口中無戲言，想收回成命，又唯恐天下人笑話罷了！

　　“春來誰作韶華主，總領群芳是牡丹。” 放眼四望，雲雨中，煙村外，河灘處，崖跟下，庭院里，陽台上，大街上，公園裡……這裡幾朵，那裡幾叢，有單層的，有復瓣的，有含苞的，有怒放的，更有成片成片的，鬱鬱蔥蔥，層層疊疊，片片綠葉，相扶相襯，牡丹倚風含露，盈盈脈脈，水靈靈的，嫩閃閃的，就像從月亮中走出的嫦娥仙子，又像是剛剛出浴的楊貴妃，甩着水袖在風的呢喃下翩翩起舞，搖曳柔情姿媚，撒嬌吐艷，流香四溢，芳馨襲人……

　　花開四月，古都洛陽，美若天庭，疑似瓊樓，到處都是牡丹儀態萬方的倩影：姚 黃，趙粉、魏 紫，豆綠……開得正歡，開得正艷！朵朵氣度不凡，株株花繁似錦：紅的燦若蒸霞，灼灼生輝；藍的清香淡雅，瀟洒大方；綠的嬌嫩含羞，綠如翡翠；白的潔白無暇，狀若雲朵；更有那荷苞牡丹，花朵輕卧，鈴蕾如少女耳下的墜珠，並蒂串連……不知是牡丹美艷多姿，還是文人繡口錦心：狀元紅、翡翠綠、公主粉、雪青白、火煉金丹、貴妃醉酒、紫霞映日、玉樓疊翠……一個個曼妙動聽的名字，就是一首首抒情的詩，一幅幅雋永的畫，一個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不知是春風醉了牡丹，還是牡丹醉了春風？蜜蜂樂了，輕踩平仄，低吟淺唱；蝴蝶樂了，盈盈輕嫻，纏綿呢喃 ；遊人樂了，衣袖上的花香，不經意地飄落在眉間手心……

　　月明，花香，霧薄。繞花徑，轉迴廊，渡小橋，一彎青石路，通向幽幽。語未多，情未了，任款款的身影，在寂寂花徑楚楚飄遊，躡手躡腳，生怕碰倒一瓣花，磕痛一片葉。陽光下的牡丹雍容華貴，在如水的月色下，略帶點點倦意，透着不勝嬌羞的嫵媚，讓你不由地生出一種憐香惜玉的情愫。那欲舒未展的蓓蕾們，也許是累了，在葉片上輕吟夢囈，細細地呼吸，綻開的小嘴，親吻點點露珠；輕風，細細地滑過，凝神守氣，似乎聽到風中傳來牡丹仙子瓣瓣心蕊的芬芳，逸散的女兒心香。伊人難寐，曼妙輕揚，情思纏綿在素色的華美中。突然一聲蟲鳴婉轉，驚落了花蕊上的情語聲聲，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又似美玉輕碰。風一靜，那些仙女們則立馬噤言凝聲，拈花淺笑回眸，嫣然顧盼間，睫毛掛滿相思成蔭，尋春與誰共？一韻淺墨，肥了辭令、瘦了相思……

　　世上的風景萬千，而牡丹的情懷獨幽。傾我一世的痴迷，就這樣欣賞着，不想離去，但終究是要離去的，我只是洛陽花下客，唯有讓祝福留在牡丹的根部，化作深情的沃土，再許河洛來年花如潮、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