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黃山魂

　　二十五年前，我曾到過著名風景區——黃山。那是“文革”年代，我開車送知青行李到黃山茶林場去的，晚上在黃山賓館下榻，第二天一早在黃山山腰轉了半天，因為怕人說開車在黃山遊山玩水，就與同事們馳車匆匆而去，然而，那“叮咚”的潺潺流水，那“唧啾”的清晨鳥語，那沁肺的爽神溫泉，還有那通向雲霧的級級石階，給我留下了無限美好的夢幻，深深地縈繞了二十多個春夏秋冬。

　　這次我一踏上黃山，氣象便是一新，蜿蜒起伏的山道，猶如盤在蒼翠霧靄中的蛟龍，車輛行駛像在蛟龍背上滾珠，“嗖、嗖、嗖”地使人心底打顫。在如絲如縷的煙雨中，我們乘索道而上，跨雲破霧，穿谷越峰，大有飄飄欲仙之感，不一會兒己到了一千六百多米的白鶴峰。始信峰在黃山東部，是我們登黃山第一座峻峭之處，這裡巧石爭妍，奇松林立，三面臨空，懸崖千丈，石筍峰、上升峰、始信峰成鼎足之勢。過了渡仙橋，上始信峰觀看接引松，可有些玩命的味道，半腳寬的石階又陡又滑，使人步步都把心攥在手上。頂上是琴台，風爽、松逸、天低、雲近，這樣的高凌飄逸之處，難怪古人江一天獨坐撫琴，琴聲飄然。難怪明代以後文人、騷客常在此聚會，飲酒撫琴，吟詩作對，飽攬萬千風光。

　　黃山的景色與廬山的景色是迥然不同的：一個是娟秀俏麗的美人；一個是雄渾驃悍的將軍，各領風韻。夢筆生花處是以奇、巧、峭、俊、幻，共融一體。奇，妙筆凌空，意境鐫永；巧，石猴觀海，維妙維俏；峭，峰似刀削，寒劍摩天；俊，群峰空靈，美人出浴；幻，霧涌雲飛，仙界縹緲。時而，如詩如畫，使人賞心悅目，時而，峰巒如幻，如墜氤氳仙境之中。

　　游黃山，有句活：“不到獅子峰，不見黃山蹤”。獅子峰在黃山北部，海拔1690米。我與小宋一時興起，撇開同來的夥伴向著獅子峰攀登。獅子峰像個卧獅，丹霞峰是它的高昂的頭顱。在這裡另有一番風景，遠眺山峰，峰立如劍，直插雲漢；低首向山谷望去，飛雲纏樹，蒼鷹盤旋。在攀登時我與小宋約法三章，一鼓作氣爬上“獅子頭”上再飽餐飲食。爬着爬着又有妙景出現，一橋飛架雙峰，這不能不使人叫絕，人類的智慧可在天塹架彩虹！當我倆不知是被如絨如絲的雨淋濕，還是汗水濕透衣衫時，我們已昂首挺胸地屹立在“獅頭”上了。倆人一邊開懷暢飲，一邊欣賞大峰磅礴、小峰俏麗的美景來。

　　猴子過山、仙人曬鞋、仙人踩高蹺、仙人繡花、老僧打鐘，時隱時現，妙趣盎然，然而，我還不滿足，再想窮盡萬千山色，於是把水壺一扔，朝懸崖峭壁攀去。小宋慌了神，他慌忙地叫道：“老史，哪兒危險，可小心呀！”我回首應道：“這麼好的地方，就是葬身於此，也死而無憾啦！”爬到險峻處一眺，一幅壯闊的景色涌了過來，仙島縹緲，蓬萊氤氳；谷深鶴戾，亭閣幽邃！

　　又是一陣風吹來，綠茵茵的細雨打在臉上，排雲亭蒙朦朧朧起來，對面的峰巒像害羞的少女，悄悄地躲進乳白色的幔帳中去了。同心鎖一環緊扣着一環，讓一雙雙忠貞不渝的情人，心天長地久的連結在一起，呈現着少男少女們對愛情的真摯。大自然的造化，賦予人們太多的遐想，太多的追求，太多的嚮往，此處是無聲的山誓海盟，天上人間心一條的象徵，勝過那“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豪言壯語。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給飛來石造就了神奇色彩，飛來石猶如從蟠桃會上墜落的一隻蟠桃，也像女媧補天時在無極峰上丟落的通靈寶玉，這座靈石高10餘米，屹立在峰巔之上，大有咳嗽一聲，墜落九霄的危險。難怪明代詩人說：“策杖游茲峰，怕上最高處。知爾是飛來，恐爾復飛去！”登黃山的小夥子真有點膽子人包天，他們一會兒幾個人壘成人梯，爬到飛來石頂上，一會兒又穿過懸岩邊鑽到石隙中，驚險的動作真叫人為他們捏把汗。

　　光明頂是黃山第二高峰，海拔1841米，峰高並不陡峭，是觀日出最佳的地方，我們在光明頂下榻，等待第二天一早觀看日出。大家幾乎是同一個心眼，就是企盼雲開霧散，一輪朝陽在雲海中升騰而出。晚上，大家幾次三番地跑到山頂看天氣，山頂上的夜晚別有趣味，它不像地面上的夜晚，漆黑一團；也不像大海中夜晚，墨黑一片；山上的夜晚，夜色如乳，朦朦朧朧地罩住了遠山近巒。峰與峰，樹與樹，隱約可見。樹上的一隻只小松鼠穿來蹦去，從這枝跳到那枝，甚至跑到我面前，翹着長長的尾巴，不時地打量着我，十分逗人喜愛。我想逗它戲耍，可是，小松鼠比什麼都賊，未等我伸手，“吱溜”穿進樹叢中去了，把枝頭上的山雀一下子“撲、撲、撲”地驚飛了。

　　一鉤彎月，乘着雲濤霧浪趕來，我乘着月色，欣賞着黃山的娟秀之美，黃山像個深睡的美人，連輕均的鼾息都是甜美的。正當大家睡得懵懵懂懂，不知誰大叫了一聲：“太陽出來啦！”大夥聞聲骨碌翻身下床，跑出去一看原來是一盞路燈在亮，我伸手一看手錶正好是子夜一點。對於觀看日出，我有三種不同體會：地平線上看日出是紅，太陽升起又大又紅，像個大火球；海平線看日出是羞，太陽一出，頓時，天地間充滿了勃勃的朝氣，金燦燦，輝煌一片，所以，觀看日出是人生難得的快事。

　　登黃山是一場意志的磨礪，也是一場膽量的考驗，而登天都峰卻是磨礪中磨礪考驗中考驗了。天都峰雖是黃山第三高峰，海拔1810米，但她是黃山最險峻的山峰，大有登峰造極之勢，使人望而生畏。古人稱天都峰為仙人聚會之都。《黃山圖經》上說她是“飛鳥難落腳，猿猴愁攀登”，就連地理學家羅洪先也望峰興嘆說：“何年白日騎鸞鶴，踏碎天都峰上雲”。天都峰不但在於70——80度的階陡道滑，而且還在於回首一看萬丈深谷，使人心顫膽裂。我們一行八人．開始登着石階，還有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氣概，繼爾是氣喘如激流飛瀑，大口大口喘氣；繼爾是大汗如珠落玉盤，滴滴答答石階響；繼爾是回眸心驚，如心懸遊絲，蒼鷹繞腳跟；繼爾是四肢落階，如金龜掛崖，膽戰戰而松石寒。

　　啊——我們終於登上了聞名中外的險中之險——鯽魚背。鯽魚背像條遊動的龍魚．橫挑在雙峰之顛，長十數米，寬不足一米，光不溜丟，純石無土，活像個魚之背，所以人稱鯽魚背。背上只能容一人，人只有手拉着繩索橫走，人在石上如同走在刀刃之上，使人一步三顫，步步膽戰。我們立在天都峰上一眺，好一幅俏峰競秀，山接雲天，江河一線的雄壯之景出現眼前，我們為踏碎天都峰上雲而歡呼起來！有的說，“八仙會天都”。有的說，我們是“八仙會麻姑”。還有的說，“八大勇士戰天都”。“咔嚓”快門一閃，一個鏡頭成了勇敢者的永恆紀念。我也十分興奮，興奮自己在年過半百后成了瀟洒鯽魚背，踏碎天都峰上雲的勇者。面對着壯麗的河山，面對夥伴們的雀躍，品味着登峰造極的意境，我即興而詩：

　　天峰似劍戳天穹，步步驚魂走刃鋒；

　　卻喜今朝天都會，蓮花八朵綻仙峰！

　　黃山是世界上著名的旅遊風景區，也是世界自然遺產。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遊客造訪，其中是不少慕名的外國友人來到黃山，瀏覽了黃山的奇麗風光。黃山有岱嶽之雄偉，匡廬之飛瀑，衡岳之煙雲，雁盪之巧石，峨眉之清涼。難怪大遊行家徐霞客稱道：“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登黃山天下無山，觀止也。”

　　黃山不但山上峻峭奇麗，如詩如畫，山下亦是娟秀婀娜，如畫如詩。翡翠谷中有各種顏色池水，每座池約10米大小，在陽光下閃爍不同的色彩：花鏡池如五色花鏡，流霞飛彩，閃閃耀輝；綠珠池水底蘊玉，綠毫寶光，蕩漾耀眼；霓裳池嫣然翩翩，舒袖起舞，燕剪綵虹。翡翠谷還有一個迷人的傳說，據說李世民兵敗黃山，逃到了翡翠谷時被河水擋住了去路，是一位少女甩出手中的白練化成了一座橋，救了李世民。李世民當了大唐皇帝后專訪少女不見，因而造了自祖橋。現為翡翠谷又添一景的是：張震將軍書寫的“永往直前”題詞，給翡翠谷增添了英武之氣。

　　在黃山乘竹排觀賞娃娃魚也是興趣盎然的事，澗水清澈透底，河底的卵石像漂浮在水面上似的，是一幅難得的水清魚躍圖。我們乘着竹筏，時而揮篙激流而下，時而挽褲推筏而行，在澗寬水淺處可以看見珍貴動物——娃娃魚自由自在地嬉戲。娃娃魚有點像小孩子的頭，前趾三指后趾四指，如小孩手腳，它叫起來像小孩子啼哭，還會爬上樹，所以人稱它為人頭娃娃魚。娃娃魚在水中十分逗人喜愛，遊人們常常出於好奇，“撲通”跳下水去捉魚，那魚兒真刁，未等人到魚兒早已逃遁得無影無蹤了，遊人只好看魚興嘆。

　　九龍瀑是值得遊覽的地方，沿着乾隆古道拾階而上，一路上新茶綻青，清香縷縷。我們到了天紳亭，九龍瀑揚開了九折玉龍，從九龍潭騰飛而起，直抵天都仙境，一塊雲飄了過來，雲霧遮住了“九龍”的首尾，“嘩、嘩、嘩”飛瀑裂石之聲，如萬馬奔蹄，恢宏壯觀。

　　我們從天都峰順着石階而下，嘗到了“上山容易下山難”的滋味，似乎手提着心地走到“亂雲飛渡”的風口處，看到了雄姿挺拔的盼客松，她猶如八面威風的大將，屹立在懸崖峭壁之上。黃山松有着獨特的風采，山北的松，挺直剛勁，粗獷豪爽，如同形態各異的金剛羅漢；山南的松激情奔放，婀娜多姿，好像洒脫飄然的翔舞金鳳。著名的有迎客松、送客松、盼客松、團結松、鳳凰松等。以我而論，我還是歡的是盼客松，她立於峭壁風口而巍然自若，而且，虯枝奔放，盼客如火，沒有勇於攀登的人是難以見到她的風騷。難怪藝術大師劉海粟在他九十高齡時，十次上黃山畫松。就連梁雙成在給劉老輓聯中寫道：“意在筆先，夢繞黃山花滴淚”，可見黃山松的魅力是驚天地動鬼神的。

　　我們終於站立在立馬橋上，仰首望着山崖上的巨大的狂草字：“回首跨東海，立馬望太平”時，我尋思着黃山魂，那是黃山的怎樣風流？—位挑着一、二百斤石塊的挑夫上來了，他滴着汗，喘着大氣，吃力地用撐杖撐住了肩上的扁擔，揩了揩額頭上的汗水，把扁擔從右肩換到了左肩，他牙一咬，又向山上挑去。啊——我突然眼前一亮，他——挑夫，不正是黃山的魂么？黃山是大自然的造化，也是探險家、開鑿者、挑夫們的創造，那陡峭入雲的石階，那橫架雙峰的天橋，那光明頂上燈火，那鯽魚背上鐵索，哪一處不是挑夫們、開鑿者以他們的汗水與血肉架起的通向雲天的天橋，他們才是真正的黃山魂！如果沒有他們開拓，最美的山只能“鎖在深閨人不識”，大自然的美只有被大自然所封殺！黃山的紀念碑很多，中國名山大川紀念碑形形色色，有多少是為不起眼的挑夫、開鑿者，樹碑立石的，有多人想到架起人間彩虹人的挑夫、開鑿者？這不能不是一種遺憾！

　　——我，心潮久久地難平！

　　上海海作家史榮東遊黃山記——《煙雨黃山魂》榮獲2011散文作家論壇一等獎

　　史榮東，1943年3月生，江蘇淮安市人。中共黨員。畢業於中國文學函授大學。上海市作家協會員、上海市戲劇家協會會員、上海市楹聯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華詩詞文化研究所研究員、中國國際劇本網編劇、中國文學雜誌社編審、環球出版社編審。

　　由於家貧從沒進校讀書，但自幼酷愛文學、戲劇。三十七歲開始文學、戲劇創作。“三十年磨一劍”，至今發表詩詞、散文、小說、劇本100萬字以上，十多次在全國獲獎。己出版長篇小說《愛，被春寒輾碎》、散文集《情風》、散文集《荷塘晨色》、詩文集《跋涉的印象》、劇本選《史榮東劇作選》、劇作選《南冠劍》。

　　《情風》出版后，上海人民廣播電台“人間萬象”散文節目播出“史榮東與他的散文”專題。1999年6月上海文學藝術院在市文聯舉行了“史榮東作品研討會”，上海《文學報》等多家報紙對研討會作了專門報道。《情風》、《荷塘晨色》、《跋涉的印象》、《史榮東劇作選》、《南冠劍》已被國家圖書館、中國現代文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等數十家收藏館作為專家、學者研究資料收藏。本人劇作《天將大任（人主與人才）》、《金瓜記》等手稿被中國現代文學館永久性收藏。

　　《跋涉的印象》已收入《上海文化年鑒2001年卷》。《荷塘晨色》已收入《上海年鑒2008年卷》與《上海文化年鑒2008年卷》，劇作選《南冠劍》作為詩劇被收入《上海年鑒2009年卷》與《上海文化年鑒2009年卷》，《愛，被春寒碾碎》已收入《上海年鑒2010年卷》與《上海文化年鑒2010年卷》。新近，他的長篇旅美遊記《旅美八章》獲中國作家雜誌“金秋筆會”一等獎。最近被文化部授予第七屆中國文化藝術政府獎“文華獎”最佳成就獎。本人業績、作品入編《世界名人錄》等數十種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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