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朗木之斷想——今夜，我心駐守何方

　　行人/文

　　秋日甫至，這心緒便忽然多了起來，芳華漸已褪去，青草朝露，幾分寒涼，使人憑空里陡添了幾許歲月滄桑的感慨。煩躁和鬱悶自心地莫名滋長起來，無狀地擁堵於心口。我知道，自己該出去走走了。

　　去朗木小鎮吧，只為那一道古遠傳說的心靈邂逅。然而來了，心卻再也靜止不下來。在這尚留着一絲花草芬芳的季節里，靜謐的韶光流韻沁瀉在小鎮的每個角落。白水河曲曲繞繞從小鎮穿流而過，蜿蜒逶迤，繞行經堂、院舍，流經村落、石橋，在一派天然的歡暢間又突出街坊而去，似將幾顆散落一方天地的珍珠小心地串綴起來。

　　那一天黃昏，我靜坐在寺院對面的小山墁，看暮日晚霞，青煙斜照，淡抹了盈盈一脈山色空靈。多少經堂僧舍，掩映在萋萋芳草間，幾多誦經禪音，淹沒於潺潺溪水聲中。坐看行雲流水間，一片禪心自來，清風拂過，心頭悵惘，無語淺說。一掬原上清泉水，涕涕零零落下，迷失在荒草野叢，婉約朗木的一腔情懷，守住千年訴述不盡，只是源自這千古不變的山山水水中，要化為一生低吟淺唱的眷戀么？

　　在曲曲折折的深巷裡，任由迷惑的目光和思緒徜徉其中，任由你不盡的嘆奇和隨想在這裡徘徊。暮夜已悄然拉開，我抬頭仰望一輪淺月斜出紅牙東山，達倉朗木早已成為傳說成為了過去，而這恆古不變的信仰卻自千年來普渡着人性走向歸真。

　　或者縈繞着這裡的，正是那條白水河，將此地一分為二，一半是山，一半是川；一半是水，一半是雲。一半是佛國清凈地，一半是俗世紅塵路。一半似你，一半似我。而我哪裡知道，你和我，只是一半人生中演繹着的一場難以謝幕的劇本，還是如這不可拆分的一方水土始終相依相隨？終究這是一場看客的過往，還是心底一種牽絆的掙脫呢？……是你埋藏的那段荒蕪歲月被今日無情翻出了，還是我淡忘的年華再度被微笑的晨風揚動？我徹底迷惑了。我不想再苦苦尋找那些已經失去含義的答案，在這個夢境之外，讓我心離開吧，或許才可看清一切真容。

　　於是，我在晚暮的天際隨心遊走，注視着落日的餘暉下，那個似曾行吟草地的喇嘛，面對眼前即將安靜的世界，盤坐下來，定格於一道超然物我的意境，盤坐於一種無形無蹤的禪慧，向四邊瀰漫開來。我聽見隱隱念動的佛音，輕倐地飄落草叢，如殷切的心語就這樣吸引我佇立於天地冥暗之間。我無從得知，手執的經輪去轉的真是為修來世么，參悟的真言失落無聲，只為將一生守住自己的靈魂不逃逸？

　　雖言世間萬般苦，若之愛中有你來，皆為歡喜，皆是默然。

　　那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街終於黯淡下來，街頭沒有路燈，只有或明或暗的無數酒吧餐館咖啡屋，正在濃郁的夜色下熱切地翻開它歡鬧的姿態。影影綽綽的過客，在這綺麗的神秘之境，放下各自疲憊的流浪。也許不為信仰，只求一時心安；或者不為探秘，只是一次心靈的湯滌。各種喧嘩也開始充斥了街市的每一空隙，形形色色的面孔在我眼中搖晃着走過，醉意朦朧的小鎮就這樣參雜了一絲人文的精神，顯得愈加有了一種感性的份量。

　　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經堂和僧舍，小橋流水，山風林影，遠遠地鋪開一幀灰暗的水墨畫卷，在一片禪意的寫真中抒發著淡雅的意趣，在清冷的月輝里，靜靜地默念着屬於它們的囈語。這便是朗木之夜，在這個如秋的午夜小鎮，我們無邊的追求終於安靜下來，棲息在街巷的每一枝頭。蓮花生大師早已過去，似乎那久遠的傳說仍在繼續。我抬頭仰望，那即將凋零的繁華於綻放中恬淡而逝，那天地間無限的滄桑從容而來。

　　愛也無限滋生，愛隨千年而來，亦是滄海一粟，在這月光傾訴柔情的靜夜，獨自飄零。只是，我在這達倉朗木，揮不走兩袖閑情，推不開你半掩還虛的門扉，撿不起心頭一抹難留的相思。只要有愛在，如煙流景也好，清歡寡慾也罷，都如這寒秋的妖嬈，卻是我一往素心駐守的美好。

　　我只求在如歌的斷想中，期望用時間保持着這樣的理性永不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