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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風偶得:世之桃源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也許是快要老了,平日里總是喜歡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想些舊事,罵幾罵可惡之人,憐幾憐可嘆之物,但我又還不至於去做那些諸如往一個小物件上扎尖針之類的事情。

  也許是已經老了,連雙休日也懶得出門,一如宿養的肉雞,宅在一個小籠子里,吃了睡,睡了吃。當然我和宿雞又有些區別,因為我還會偷閑讀讀書,上上網,看看電視。

  妻子大約是怕我在籠子里呆得久了,擔心我的腿腳功能會日益退化,會變成袋鼠抑或更為奇怪更為可怕的冬毛老鼠。又或者,是妻子那銳利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已經發現了諸如老年痴獃的某種徵兆。於是,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鼓動親戚朋友要經常帶我出去放放風。

  午後,親家果然驅車過來了,說是要帶我們去他朋友承包的一個什麼水庫看看。

  我當然並不怎麼情願,並以天氣不好為由來推脫。

  親家說這種陰天外出是最好不過的了,女同志甚至連防晒措施也可以節省了。

  於是,在他們的連拉帶拽,又在我的半推半就當中,我們上了車。

  車子沿着迎賓大道往南在竹笮原收費站旁邊拐上一條小路,大約又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坑背水庫。

  我們在壩頂上下了車。

  站在壩頂游目四顧,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只見兩座青山如一雙巨臂,將一泓碧水抱入懷中。微風過處,山上松濤陣陣,湖面波光粼粼。我擁輕風入懷,聽空山鳥語,看湖光瀲灧,盪心中漣漪,一種舒適和愜意,漫溢開來……

  壩口的兩邊,栽種了幾壟銀杏,蔥蔥籠籠的,銀錢大小的葉片,在那經努力穿過雲層的日照中發出了亮亮的光暈。

  沿壩的右岸,有一條公路向庫尾延伸。我們順着公路緩緩前行,用腳步丈量着它的長度。在這樣的路上行走,你儘管丈量不到人生的長度,但你完全可以測量到人生的寬度。路邊有苦楝間隔羅漢松,還有更多的是石榴。石榴的花還未褪盡,但樹下已是一地的落紅,鵪鶉蛋大小的石榴也已站滿枝頭。

  忽然想起饒慶年先生的幾句詩來,小路幽深蘭草花默默地飄散着三月\小路又熱烈野石榴點燃了如火的夏天……

  大約走了一公里的路,我們到了朋友老李的住所,是一座兩層的小洋樓。一樓其實是庫房,存放着幾十噸的魚飼料,散發出一種近乎醬油味道的濃香。

  此刻正值下午四點,恰逢給魚投放飼料的時間,只見老李將一包包的魚料倒入飼料投放箱內,一通電,機器“滋滋”一響,投料箱即如沙漏一樣,將飼料徐徐拋入湖中。湖面頓時就像炸開了鍋一樣,幾十萬條魚當即浮出了水面,爭搶着美食。

  這場景讓我想起了上學的那會兒,開飯的辰光。飼料投放箱發出的那種“滋滋”聲響,恰如我們學校開飯的鈴聲,鈴聲一響,教學樓猶如一個被打爛的螞蟻窩,那些個手拿着飯盒兩眼發光的同學,人人奮勇,個個爭先,潮水一般湧向飯堂,那種心情是誰都生怕會比別人更遲了一步。可惜我沒有參加過什麼攻城戰役,但是我又在想,這種鏡像大約和攻城戰役發動總攻時的場面應該也會相仿,投放箱的“滋滋”作響同發動總攻時衝鋒號的軍歌嘹亮,兩者的功效,大概也會有異曲同工之妙。

  緊接着,“第二個飯堂”的鈴聲又響了。

  “第三座城池”總攻的衝鋒號也嘹亮了……

  我終於發現,此刻李老闆的臉上,瀰漫開了名校校長和常勝將軍那種得意的微笑……

  我同老李開始攀談起來,原來,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水庫,每天投料就要近一噸,一年下來,魚料的投入就是一個天文數字,當然,得到的回報自然也不會少,保守數字一年就有那麼十幾二十萬,碰上市場行情好時,再翻個番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每當造化不好,遇上魚兒發病時,血本無歸也難意料,聽說去年老李的收穫真的很小,甚至小到了無法去向他的老婆報告。我先前只知股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卻原來,任何一種投資都要同風險並存,包括養魚,入水也要三思!

  在投料房停留片刻后,我們復又前行。只見路旁多有雜樹,且以楓樹居多,如若是在深秋,待到秋楓紅時,這裡大概也會有“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景緻吧。

  眼看就到了公路的盡頭,卻是一個拐角,原來我們走進了一個叉庫,感覺豁然開朗。不對,因為起先就開朗,現在只是更為開朗而已。那就別有洞天吧,也不對,因為洞是沒有的,總之是另有一番景緻,“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因為山窩裡居然有一處小村落,掩映在鬱鬱蔥蔥的樹林里。

  這該不會就是傳說當中的世之桃源吧。

  親家說,這就是桃樹坑村。我想,難怪這個水庫會叫做坑背水庫,原來是桃樹坑背後的水庫啊。

  只見屋后長滿了翠竹和幾株古樟樹,屋前是清一色的桃林,這大約就是桃樹坑的寫意吧,其實零星也種了一些李(子)樹,如若主人能種上些許的楊柳,加入些蘇堤的味道,就能更顯風姿了。在路邊眺望,只見與水庫對接處有三五口魚塘,挨着魚塘的是一壟田地,田裡種作的大都是蓮子,也穿插種了些水稻,還有菜園。

  不知那個斷腸人馬致遠是否來過此地,因為這裡枯藤老樹是有的,小橋流水也是有的。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也不知楊萬里可有打此經過,因為詩中的描述分明就是眼前的景緻了。

  菜園裡有一老農正在為辣椒除草和施肥,見到我們,遠遠的就和親家打上了招呼,也姓李,是親家的舊時相識。不知是誰又扯上了李子,李大伯說也就在前幾天,一個外來客將李子全收走了,現在樹上所剩的,都是些很難採摘到的,如果你們願意,你們喜歡,去隨意採摘好了。

  望着樹梢上紅得發紫的李子,那酸甜的味道,纏綿於我的味蕾之上。看到親家、親家母和妻子蠢蠢欲動,又無可奈何望洋興嘆的樣子,我那久藏的童心又被點燃了。於是,農村、山裡長大的我終於等來了一個大顯身手的機會,小的時候我還有雕郎鼠(松鼠)的綽號呢。只是一試身手,老邁的雕郎鼠再也不敢提當年勇了,儘管“尚能飯否”,可終究腿腳退化嚴重,雕郎鼠的風采看來是蕩然無存了,倒是袋鼠的風貌反而盡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收穫三二斤果子,還收穫了滿身的百花齊放和萬紫千紅,當然,最為重要的是我收穫到了一份勞動帶來的喜悅!

  返程的時候,我開始在想,如若能在此處搭幾間草廬,效仿陶公築籬種菊,又會是何等的愜意啊!

  我終於知道我體內有一種東西,與桃樹坑很合拍,很靠近。因為,桃樹坑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它生出一個吸盤,牢牢地吸住了我。

  我愛桃樹坑。

  我愛這世之桃源。

  (201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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