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聽到雞叫聲

　　我不怕聽汽車刺耳的笛音，工地上機器旋轉的噪音，最怕聽的是雞叫的聲音。每每耳邊或遠或近的傳來雞叫聲，總能讓我心中悵惘許久許久。

　　多少次想用美妙的音樂聲，香甜的書卷味把這種感覺抹去，可越是如此，悵惘之感越深，也許這雞叫的聲音已經以一種穿透時空的力量把那份或凄冷或悲涼或空虛鑲嵌在了我的每根神經中，隨着我的成長也在成長吧。

　　不想回到過去，可記憶總能以莫名的理由把我拽回去。仍記得上小學時的情景。八十年代的農村，學校有三華里的路程，家中沒有鐘錶，雞的叫聲就起了鐘錶的作用。現在想起來，真應該為那個年代而感謝公雞，也應該為公雞而感謝那個年代。多少次，在夢中被父母親叫醒，“該起床了，雞已經叫三遍了”。然後聽到的是窸窸窣窣的摸火柴的聲音，緊接着就是火光一閃，爾後就是惺忪的睡眼中那昏暗的煤油燈的火苗。在眼睛將睜未睜之際，院子的大公雞便扯開了嗓子，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雞叫聲，隔壁三嬸家的，前面大媽家的，總能在朦朧中清晰的聽到，那一刻人也清醒了許多。

　　說真的，大多數時間，依雞叫判斷的準確可以和鐘錶相比，可有時卻不是如此。倘遇到不準的時候，回家後父親總是說，今天雞叫早了，可我們幾個小孩卻是另一番感受了。

　　尤其是在深秋或初冬時節，至於是雞叫的早了還是大人判斷錯了都已經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只知道幾個小孩斜背着自家碎布頭縫的書包，在清晨或半夜的涼意中瑟縮着，啪嗒啪嗒的走在鄉間小路上。此時村子的大公雞們也好像叫累了，都閉上了嘴。偶爾能聽到遠處村子傳來的稀落的鳴聲，不知是穿透那濃濃的夜色太難了還是這聲音本來就底氣不足，只嘶啞而又短暫的叫一聲就就結束了。蟲啊，鳥啊的似乎都還在沉睡，連最愛熱鬧的狗兒也默不作聲了。四野是黑乎乎的，平時熟悉的河邊的那幾棵樹也是黑的，路邊的幾座老墳已經看不清了，但經過那段路時腳步特別的亂，緊接着是一陣小跑的聲音。每個小孩心裡都很害怕，可誰都不說。往往在氣喘吁吁中，隔着朦朧的夜的黑幕總會聽到哭聲。不知是誰跑的時候鞋子掉了，於是，大家都要回去接他，約好了這回誰都不能跑，要胳膊攀着胳膊，而此時聽到的最多的除了啜泣聲就是“該死的雞，叫的那麼早”。

　　雞叫不總是與黑夜相伴，但心中的感覺卻沒有改變。時間應該仍是秋天，收割的大豆已經被大人拖走了，小孩子留下來把那剩餘的豆葉用耙子摟乾淨。雖是秋天，但中午的太陽還是那樣的毒辣，幾趟下來，臉上總會掛着幾顆豆大的汗珠子，停下來，看看天，擦擦汗。這時，遠處村子里突然傳來幾聲雞叫，這聲沒落，那聲有起。那叫聲穿過人家房屋上的裊裊炊煙，穿過樹林，穿過小河，霎時傳遍全身。心中空空的，軟軟的，真的讓人難受。其實本來並不覺周圍的靜和闊，在叫聲中放眼一看，遠處溝邊的樹葉落得將盡未盡，剩下的掛在樹梢上，垂頭喪氣的默不作聲。田野是那樣的大啊，到處是灰白一片，像一個貧血的病人的臉。天空乾乾淨淨的，連一個鳥的影子也沒有。地下的土和太陽一樣的發白，雖像蒙了一層紗布似的，但仍白的讓人的眼睛都閃閃的，而此刻傳來的那雞叫聲竟也和那太陽一樣的發白，發軟，那時真的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可只覺的酸酸的，那眼淚就是流不出來。

　　歲月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現在，遠離了家鄉，然而偶爾的幾聲雞叫總能把我牽回那樹林，那小河……

　　唉，真怕聽到雞叫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