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的鄉村和莊稼

　　原野上的鄉村和莊稼

　　一、莊稼的原野

　　鄉村隱居在原野之上，用它的溫暖炊煙，輕脆的鳥聲，以及雞鳴犬吠，宣告着一個家族，抑或多個姓氏的存在。

　　莊稼，鋪天蓋地的莊稼，如手持戈矛的秦軍方陣，呼嘯而來，蜂湧而來，將鄉村團團圍困在一片波濤洶湧的綠海之中。

　　這是一種無比親切的、生機勃勃的圍困。是帶着上天的恩賜，土地豐厚的回報，而奉獻給農人和農村的最好禮物。

　　故園的農業，正是因了這些汗水澆灌出來的鄉村植物而豐厚。而我家鄉原野上的莊稼，正是因了父老兄弟們的艱辛勞作而壯碩的生長。

　　亦因此，每一株莊稼都是一首小詩，每一株莊稼也同時是一位舞者。初秋之夜，當一輪明月高懸，一陣小南風微微吹拂的時候，田野上所有的莊稼，便開始咯叭咯叭的撥節，抽穗。

　　那是大地緊鑼密鼓的腳步，也是莊稼努力成長的吶喊。這時候，整個鄉村，整個被月色浸潤得濕漉漉的原野，都瀰漫著一片或千股萬股只有鄉村植物才能散發出的青澀鮮嫩的清香。也只有此刻，熟睡的村子，在明月朗照之下，才更加象一隻小船，正輕輕的蕩漾在波瀾壯闊的五穀之上。

　　搖呀搖，搖到外波橋

　　此刻，農夫的夢，以及五穀雜糧的夢，都水乳交融在一起，與天地萬物溶匯一起，無不呈現出一種安寧祥和之氣，沐浴在天堂般的聖潔光輝之中。

　　那又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啊！

　　收割的季節，是莊稼回歸倉庫由籽種變為糧食的季節。

　　農人忙着收穫汗水，而鳥雀蟲豺們也同時在掠奪農業的饋贈。

　　當我的父親和小弟將長長的包穀棒子用背籠背回家的時候，當一棵棵鼓滿着豆夾的五穀雜糧，排着整齊的隊伍回歸到農村禾場的時候，又誰，才能夠體會到莊稼漢子的滿足？還有誰，又能夠感知到大地的恩賜？

　　莊稼收割后的原野一望無垠，只有孤零零的稻草人，仍然在守望着這片田野，以及隱身在原野深處的村莊。

　　家園，是莊稼的天堂。

　　而鄉村永遠是漂泊者魂牽夢繞的福地。

　　二、今夜月色如夢

　　今夜鄉村如夢

　　今夜的故園，被一片深藍色的霧靄籠罩，田野和村舍被蒙上了一層薄如青紗柔若凝脂的綢鍛。

　　這夢一樣的鄉村是多麼美好、純凈，整個田野和村道上都瀰漫著一股濃郁的稻香。稻香如酒，醇美得醉人。

　　我那插秧累彎了腰的大哥，你在今夜的稻香中還會因痛苦而呻吟嗎？

　　我那扎着蝴蝶結笑面如花的妹妹，你今夜是否又在夢中赤腳踩上了那芳草如煙的田埂？

　　蛙聲如歌，突然將這寧靜的鄉村之夜喚醒。我看見村道旁的桂花正在漸漸開放，我看見那如站了一排士兵一樣的玉米，晶瑩的露水正在它們碧綠的長葉上閃亮。我聽到了瓜田裡的夜霧如下雨般的簌簌聲音。誰家的孩子正在夜哭？

　　誰家門前的花兒正在悄然綻放？

　　這時候，明月漸漸露出他俏麗的臉來，她的光芒如女人的纖纖素手，撫摸過家鄉的村莊原野，也溫柔地撫摸過我的臉頰。

　　一隻夜棲的山鳥，突然被初出的新月驚起，卟嚕嚕地扇動起黑色的羽翼。我聽到了鳥翼劃破氣流的聲音。

　　一條蜿蜒在鄉間田野之間的大河，驀然亮若一匹款款抖動的銀綢，燦爛若銀河灑落的流星雨，漂洗着塵埃，傾瀉着柔情，在天地之間吟唱。

　　上天呀，今夜的故園如此神秘，今夜的月色又如此的皎潔，蟲吟蛙鼓，誰又在芳草凄凄野花飄香的原野上趕路？

　　我捧起我心愛的長簫仰天吹奏，欲把我的喜悅，我的頓悟，細細的訴說給月中的嫦娥傾聽，或者把我的鄉愁流瀉成一片玉一樣銀白的月色，在天地之間流響。

　　三、油畫里的山水田園

　　秋陽飽滿如大唐的國色，而秋風就是一枝醮滿了各種油畫顏料的大筆。它從遠山一直塗抹暈染過來，它使村外小河邊的一片白楊樹林，變化出夢幻一般的顏色。楊樹葉子金黃金黃的，在秋陽的朗照下反射出金泊一樣的亮光，如一串串在秋陽下叮噹作響的鈴鐺。而白楊的主桿更顯其銀白更顯挺拔，如亭亭玉立的好女子，那麼的端莊秀美，最奇特的是，在那些白楊的主幹上，還長了那麼多一眨一眨美眸。

　　村邊的荷塘一片金色，有八大山人的枯荷瘦梗衝天而立，一隻翠鳥正在一輪巨大的夕陽里枕葦而眠。一瞬間，一片池水，一片半陷於污泥的枯黃蓮葉，一枝低垂了頭顱的枯荷，一支兩枝金黃的葦子，甚至連那隻翠碧色的鳥，也被秋風的畫筆染成了一片金色，都被夕陽如血的光芒照得毫髮畢現，盡顯出一種悲愴的壯美。

　　秋風啊，我也是一株剛剛被御下果實負累的鄉村植物，如今雙手空空，徒留一身錚錚作響的瘦骨，正站在一片寂寥的原野上昂首問天，心中充滿難以言說的悲苦和無限的惆悵。古道西風，夕陽碩大如輪，你那金色的刷子，是否也會將我疲憊的靈魂刷得透亮？是否會將我這支伸向蒼空的枯葦，鍍上一層生命的光芒？或者在你夕陽的金輝里留下一瞬間的美麗，抑或定格成一幅油畫，永遠掛在鄉村色彩斑瀾的展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