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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詩話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冬天如期而至,這是今年的初雪,雪從昨天就開始下,只是這樣大的初雪卻不多見,屋外沒有人跡的地方已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雪,掉光葉子的枝條也沒有了春夏的柔軟,在北風中僵硬地抖動。天暖的日子晚飯後可以出去散步,但在這寒冷的冬日卻只能窩在家裡,因此突然覺得時間富裕起來,既然無事可做不妨看幾頁閑書。時下流行的國學我是不感興趣的,在這樣的雪夜,還是那些既不關乎宗教也不關乎哲學的東西,更能提起我的興緻。我決定附庸一次風雅,談一點詩書。

  普希金有一首描寫冬天的詩:“昨夜,你還記得嗎,風雪在怒吼,煙霧掃過了混沌的天空;月亮像個蒼白的斑點,透過烏雲射出朦朧的黃光”真是像極了今晚的天氣。這樣的冬日夜晚,坐在溫暖的室內讀幾頁詩書,是一件幸福而又愜意的事。

  接觸普希金的詩應該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當時我還在上高中。八十年代被公認為中國當代詩歌的黃金時期,是中國新詩自1917年誕生以來最為輝煌的時代。這一時期詩歌的繁榮與其歷史背景是分不開的。文革結束以後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八年春恢復了高考,一大批有才華的青年懷揣夢想走入了大學校園,長期以來被壓抑的思想、智慧與熱情,以詩歌的形式率先在大學校園獲得了釋放。似乎是一夜之間許多優秀的校園詩人脫穎而出,他們高舉着昂揚向上的理想主義旗幟,歌頌自由和愛情。這股詩歌熱潮整整持續了十年。受這股熱潮的影響我有幸閱讀了一些詩歌,這其中就包括普希金的詩。

  普希金的詩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些短詩,詩句潔凈,用字吝惜,憂鬱、纏綿中透着真誠、純凈,處處洋溢着生命的熱情。譬如《我的墓志銘》(韓志潔譯),《紀念碑》(穆旦譯),《愛的盡頭》(NJ.艾不悔譯)。之所以把譯者寫在這裡,是因為同一首詩不同人的譯作,有時風格大相徑庭,至於譯作的好壞,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對於譯作我從來不拘於譯者的名氣,倒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的譯者有時會給你帶來一些驚喜也說不定,NJ.艾不悔翻譯的《愛的盡頭》就曾讓我眼前一亮。

  《我的墓志銘》這首詩寫於1815年。因為要談論這首詩,所以有必要把它抄寫在這裡。“這兒埋葬着普希金/他和年輕的繆斯/和愛神作伴/慵懶地度過歡快的一生/他沒做過什麼善事/然而憑良心起誓/謝天謝地/他卻是一個好人”這首詩只寥寥數筆,把一個十六歲少年的人生理想展現給讀者。面對死亡這麼嚴肅的話題,詩中沒有一點凄寒的感覺,有的只是淡淡的憂傷和輕鬆的調侃,這正是我喜歡這首詩的地方。

  真正稱得上是詩人墓志銘的是另外一首詩——《紀念碑》。《紀念碑》一詩寫於1836年,距詩人去世僅一年之隔,可謂是普希金為自己年輕的生命所撰寫的碑文。《紀念碑》概括了詩人短暫的一生,回顧了詩人為自由而奮鬥的生命歷程。“我的名字會遠揚/只要在這月光下的世界/哪怕僅僅有一個詩人流傳”。歷史證明,普希金的預言是正確的,他的名字一如他的詩歌一樣早已經成為一座不朽的豐碑。

  再說一下NJ.艾不悔翻譯的《愛的盡頭》這首詩,這篇譯作給我的第一感覺彷彿是讀到了席慕容的詩,溫柔、流暢,極富韻律之美。“忘了她吧/眼淚只會弄濕翅膀/只要心靈足夠寬廣/其實隨時都可以飛翔/即使這顆心早已墜落深傷”。

  我讀過的俄羅斯詩歌不多,但凡遇到喜歡的集子總會買下來,閑暇時翻翻,偶或有電光火石的一閃,憑添幾分遐思,便很滿足。除了普希金之外,我所熟悉的俄羅斯詩人還有萊蒙托夫和葉賽寧。前者詩風雄渾壯麗,後者卻是質樸清新的田園詩畫。相較之下我更喜歡葉賽寧的作品。

  葉賽寧的詩,從自然中汲取靈感,又把真摯的情感融入其中。讀他的詩,你分明能感覺到詩人對自然的那種深沉的愛戀,在詩人靜靜地敘述中,去奢享大自然的美,而這種美在詩人筆下變得是那麼地動人心魄,這也許就是葉賽寧詩歌的永恆魅力。葉賽寧有一首小詩《夜》(劉湛秋 茹香雪譯)是我極其喜歡的,詩歌從不同角度着力描寫夜的靜謐和美麗,充溢着一種童話般的安寧和美妙。“夜,四周靜悄悄/只有溪流輕輕歡跳/月亮灑下一片光輝/大地頓如銀子般妖嬈”。這首小詩,所有的句子都是一樣的清麗,就像是中國的水墨畫,“墨即是色”,在濃淡變化中,有一種意向之美,這種美能讓人產生豐富的遐想。

  詩歌最容易讓人心生感慨,也許這就是我對詩歌不舍的情結。這些優美的詩章,無論何時閱讀,總是讓人回味。時代在變遷,舊的東西在遠去,新的東西在滋長。在這個亞文化流行的時代,很多東西就像一陣風,刮過,便了無痕迹。當時代不再喜歡詩歌的時候,詩歌也就遠離了青年,不再是年輕人情感和夢想的寄託。很慶幸我從八十年代走過來,也很慶幸我曾經迷戀過詩歌,就是這“曾經”讓我在流年的閑暇里多了一份精神上的寄託。 ”

  2013年11月18日

  附:紀念碑 (穆旦譯)

  我豎起一個紀念碑

  ——荷拉斯

  我為自己樹起了一座非金石的紀念碑,

  它和人民相通的路徑將不會荒蕪,

  啊,它高高舉起了自己的不屈的頭,

  高過那紀念亞歷山大的石柱。

  不,我不會完全死去——我的心靈將越出

  我的骨灰,在莊嚴的琴上逃過腐爛;

  我的名字將會遠揚,只要在這月光下的世界

  哪怕僅僅有一個詩人流傳。

  我的名字將傳遍了偉大的俄羅斯,

  她的各族的語言都將把我呼喚:

  驕傲的斯拉夫、芬蘭,至今野蠻的通古斯,

  還有卡爾梅克,草原的友伴。

  我將被人民喜愛,他們會長久記着

  我的詩歌所激起的善良的感情,

  記着我在這冷酷的時代歌頌自由,

  並且為倒下的人呼籲寬容。

  哦,詩神,繼續聽從上帝的意旨吧,

  不必怕凌辱,也不要希求桂冠的報償,

  無論讚美或誹謗,都可以同樣漠視,

  和愚蠢的人們又何必較量。

  愛的盡頭(NJ.艾不悔譯)

  難道一切都無法挽留?

  是否一切都到了盡頭?

  我們曾敞開心扉排解了彼此多少憂愁

  而如今的爭吵取代了交流

  是我們彼此太了解

  以至厭倦

  還是我們彼此太陌生

  以至疏遠

  這懸崖邊不斷破裂的愛呀

  因為不忍停下的足步而坍塌

  忘了她吧

  眼淚只會弄濕翅膀

  只要心靈足夠寬廣

  其實隨時都可以飛翔

  即使這顆心早已墜落深傷

  夜(劉湛秋 茹香雪譯)

  小河安怡地睡了,

  幽黑的松樹林不再喧囂,

  夜鶯停止歌唱,

  秧雞也不啼叫。

  夜,四周靜悄悄,

  只有溪流輕輕歡跳,

  月亮灑下一片光輝,

  大地頓如銀子般妖嬈。

  河流閃着銀光,

  小溪閃着銀光,

  被刈過的原野上

  青草也閃着銀光。

  夜,四周靜悄悄,

  大自然一切都睡了。

  月亮灑下一片光輝,

  大地頓如銀子般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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