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春

　　“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 而我卻任由春天從手邊靜靜溜走，竟然至今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的春的痕迹，是一種麻木、一種慵懶、一種無奈……更是一種心醉……

　　說實在，一個春天自己並沒有消停，以眼觀春，固然可識“暖日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可觀“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還可在“春風春雨花經眼，江北江南水拍天”中穎悟東坡“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的傷懷，這的確是一種美的享受。

　　但，今春，我更多卻是去聽春！工作之於，閑暇之際，常一個人，持一卷書，或立窗前，或坐茗茶書桌旁，亦或是徘徊花草翠綠間，微閉雙眼，諦聽春天!鳥鳴蟲跡、鶯歌燕舞自不在話下，除此，我還聽到其他很多情韻、誡語：

　　最早是漫步公園，耳邊偶爾會響起若有若無的東風的俏皮的呵氣聲。可當你凝神細聽的時候耳邊留下的卻是北風肆虐的淫威聲，但這聲音分明已經色厲內荏！隨後會不時聽到東風悄悄溜到柳枝稍頭的竊竊私語聲，聽到鵝黃嫩芽在寒風料峭里的瑟瑟顫慄聲，它們大概也在談論“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的詩家新語吧！

　　隨着日子的增添，羞澀的春姑娘已然長大，你可聽到，她邁着輕盈的步子款款而來腳步聲，可聽到她矯展柔情，輕輕掀開朦朧的碧野，宛若輕撩絲被的俏皮竊笑聲。走在草坪上，那剛剛鑽出泥土的小草，就爭着咬住你的褲腳，向你傾訴對解密風情的春姑娘的痴迷與執著。誰知一個頑皮的戲謔，卻撩出了姑娘笑臉般的嫣紅，雀躍而起，叫醒一幅曼妙的美景——碧野茫茫、萬綠層染、花苞初綻、含羞動容，千般風姿、萬種矯情，點綴了原野，熏香了春風、醉了春天裡的每一份柔情……整個空氣里都醞釀著花香草味的呢喃……

　　時光荏苒，耳邊常常響起“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的喧囂聲，甚至這喧囂聲的嘈雜有時會讓人迷失在春情一片之中，讓人有點困頓、有點心煩，卻激起心海層層漣漪……

　　清晨，披一身陽光，晨跑在公園，細心的你會聽到草葉上的露珠依依惜別的聲音，拜讀陽光下的綠，蔥蔥柔嫩在耳邊傳來韶華，溫柔婉轉聲聲叩擊心弦，落地的露珠摔出賦比興的行行詩韻，點燃一縷記憶的霧狀畫徐徐飄遠……暮晚遠眺青春浩蕩的春之聲，綠色的溫柔叩擊心弦，點燃童年孩提的記憶……晚霞的七彩餘暉漸漸飄遠，柳色中輕輕的暮歸踱步，河岸邊絲絲柔情，情侶間甜蜜的親吻，恍若微醺的落霞的醉顏……

　　當然，春天的聲音並不都是“平平仄仄平平仄”的和諧韻音，不都是“哆、來、咪、發、嗦、啦、西”的優美旋律。

　　我也聽到過春姑娘的嬌嫩地哭泣、抱怨聲，而且在江南這種傷心抱怨的哭泣還常常會持續好幾天，淋淋瀝瀝、如歌如縷、綿綿不絕，但絕不聲嘶力竭，無比壓抑、無比哀怨，宛若閨愁怨婦的哀泣，聲聲入耳、扣人心弦、攝人心魄，是在抱怨誰把它一身清香變得渾濁……還是在抱怨自己衣服上的斑斕色彩變得傷痕纍纍，留下道道灰色疤痕……是在為自己沒有清澈的洗澡水憂傷，還是再為不知以後怎樣向孩子們交代而擔憂心煩……是在抱怨是誰趕走了她濯妍小溪里伴侶——魚蝦蚌蟹，還是在氣憤是誰惹惱了她母親——“自然”大發雷霆……是在悲哀那轟隆的機器荼毒了她草樹情郎，還是在悲憤是誰趕走並逼死了她無數的鳥獸兒郎……在這聲聲的哭訴聲中使得行人即使加快了步伐，也常常是一身的潮濕……

　　我聽到她再追憶傾訴：往昔自己用歡笑的雨露滋潤大地，哺乳萬物，而今卻常因惡魔猖獗，在有的地方她淚水滂沱，洪澇成災，有的地方卻因營養的睏乏，乾旱成魔……即便，拼着生命她用傷心的淚水沾濕大地，但也常常被注入氮、硫等毒素……她在低聲抗議人類對她“喜怒無常”指責:這其實哪是我的錯……

　　我聽到她在憤怒指責：你們說，汶川地震、舟曲泥石流、日本地震海嘯……是我母親自然的過錯，卻為什麼放過“東京核電廠”這些人類惡魔……哪一次上帝的震怒，不是人類的罪惡的後果，哪一次天災不是人禍的黑鍋，究竟又是誰在惹我母親一次次的雷霆大發，甘願承擔一世的罵名!為什麼指責自然的過錯，卻從來就漠視甚至縱容人類的墮落！難道你們沒有罪責……

　　……

　　傾聽春天，我知道並不是所有“與春天撞個滿懷”都會撞出幸福，有時有人也會撞出一身的哀怨、一世的患難……

　　正當我心驚憂慌，膽戰心寒、憤憤不平人性貪婪時，卻聽見春天又跟我說：孩子，我知道你不僅用眼觀春、以耳聽春，你也是在用心嫡聽春天的物語，以生命參悟春天的哀怨……

　　但親愛的，我只想告訴你：是否知道你可能也是那助紂為虐、毀我容顏、壞我馨香、害我家破的惡狼一員……

　　當我落荒而逃、匆匆告別春天的時候，她還在我耳邊諄諄叮嚀：固然我無法向未來的孩子交代，但我看你們怎麼向你們的子孫交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