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月亮

　　家鄉遼北昌圖 ，八月十五夜，月夠圓、月夠亮、月處正空時，月光撲滿母親居室的窗，瀉滿床頭，亮了南半屋。是母親的目光、愛意催醒了我？還是天太清、月亮使勁炫耀的原因？或是昨天全家相聚,過多攝入酒精導致口渴的結果？總之在此時，我是醒了，來到母親床前。母親灰白的發與月光相溶，發的輪廓下是緊密的布滿全臉的皺紋。母親見我起來，移動一下身體，手指向窗檯。

　　立窗前，滿杯上母親為我備下的啤酒，母親知道我酒醒來喜歡用啤酒解渴的習慣。我望着窗外，母親望着我。窗外月下是一個秋，天高雲輕，月雲相移，風動樹葉、莊稼葉傳出陣陣嘩聲。清亮的月光下，待收的玉米棒子驕傲地挺着胸凸着肚，壓得稈棵隨風晃動，似有隨時倒下或折斷的感覺。院前的籬笆旁那棵沙果樹已掛果滿身，不知嫁接了什麼果樹的基因，果大且紅得有些發紫，似夏天紫色李子。籬笆外掛得的大菜瓜，鮮葫蘆皮色的瓜皮竟也落得幾小片月光，並偶有幾點輝映------

　　多少年了？十九歲下鄉，二十一歲入伍，轉業距故鄉千公里，一路奔波到耳順之年，才有侍母床前的今夕。好慶幸八十多歲的母親還康健，遂如此心愿！幹了一杯酒，點支煙，深吸一口。離家以前的中秋還依稀記得：父母親只告訴我那晚月會很圓，較深刻的記憶是姐妹幾個能在那晚有月餅、蘋果切成塊、或分兩半，有時也分得一整塊或一個，還能分到幾個堅硬難啃酸澀的梨。多次回家，獨未趕上中秋，是忽略？是身不由己？是心意未到？今如願，萬幸，否則記憶的庫存又添一份遺憾。白天外甥女告訴我：我姥老想你了，看電視還說，現在孩子不回家，有說法了。奔波，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給母親心中已積累了多少失望遺憾！尤其是在父親逝去后的歲月！又是一杯酒，企圖阻滯一下湧上眼的淚花。“好好活着”是母親慣常千般嘮叨的中心思想，頂輕鬆、頂沉重的話題，挺易實現，又很難實現的目標。說什麼呢，讓母親好好活着或活得更好，把一些難處留給自己，是責任，是道理，是順天的事，是應該的事。

　　母親有些吃力地起身遞給我一塊月餅又躺回，只是痴痴地看着我。我突然湧出：中秋最實在的含義，是滿地秋實的慰藉和親人相聚的快樂，如果沒有待收的秋實，沒有親朋好友相聚的愉悅，沒有個人辛勤耕耘、經風沐雨後的欣慰，望着再亮的月、搞得再多的形式中秋也會缺乏味道的。隨着年齡的增長，每到中秋我在意的不是月亮多亮多圓，而是在這個時間易思念親人，尤其是母親。此刻，我在月光下享受着母親的慈愛，我豈不是她一生耕耘的秋實，豈不是母親期盼的月亮。我從母親的目光中讀出，不論我在哪裡，不論家鄉中秋的月多明，不論多好的月餅，不論寄多少錢打多少電話，也抵不住她對我的思念，只有我站在她床頭，才是她最快樂的中秋。

　　2013——9——26——9:00於河北廊坊草於空間整理髮於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