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pp958

  世界上最神奇的莫過於聲音。

  人的外貌也許有相同的,但是,在世上你絕不可能找出一種相同的聲音。

  劍出鞘時是一聲亢長清脆的龍呤。

  劍入鞘也是一聲亢長的龍呤,

  但更清脆,或者說更乾脆。

  它帶有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特別是最後劍柄與劍鞘的脆硬撞擊聲,更是傲視群雄,威懾天下。

  雪停。

  西門雪立於雪中。

  他是一個神話。

  天底下對於劍的認識無人可與他比肩,他曾經對一柄竹劍說此劍值黃金萬兩,結果,天下第一門的神劍門門主郭正義死於竹劍之下,他也曾經對一柄寶劍說此劍太差,還不及一柄竹劍。

  那確實是一柄寶劍,劍刃為天然金剛石打造,吹髮可斷,削鐵如泥。劍柄鑲有鑽石,價值萬金,就連劍穗都是極品蠶絲。可是,這就這樣一柄寶竹,偏偏被一柄人們認為連豆腐都切不爛的竹劍所斷。在熙攘的鬧市,無數人見證,一柄竹劍滑過金剛劍,挑碎鑽石,刺入採花蜂的咽喉。

  採花蜂是一位武林敗類,許多人想殺他,卻偏偏忌憚於他的武功以及那柄金剛劍。採花蜂該死,採花蜂死的時候,許多人為西門雪喝彩。

  但郭正義不該死,郭正義是武林中公認的俠客,正義門排憂解難,眾口皆碑。郭正義鋤強扶弱,濟富救貧,江湖中的人提起他就會豎大拇指。

  像這樣一個人確實不該死的,許多人甚至希望郭正義能長生不生,可西門雪偏偏殺了他。

  雪停

  一個神話立於雪中。

  西門雪閉着眼,內心卻在呤聽世界,在大雪的覆蓋下,西門雪感覺大地一片蒼茫,卻更為遼闊與雄壯。有人踏雪而行,那種積雪被腳步人為的壓擠所發出的苦悶“嘎吱”聲,西門雪在幾百米外聽着都皺起了眉頭。

  他向來討厭破壞與壓迫。

  煩悶的聲音越來越近,西門雪沒有睜眼,他只希望這人快點離開,把那討厭的聲音快點帶走,可那人卻偏偏在他身前停了下來。

  至少聽不到那種討厭的聲音,西門雪這樣想着,又聞到一種香味。

  不用看,西門雪已知道那是梅花的香氣,西門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為什麼站在這裡,不冷嗎?”那人問。

  是位女子,輕柔的聲音讓西門雪稍微對她減輕了一絲厭惡。

  西門雪一向認為女人可以強,但絕不是強在聲音上面。

  “快別呆在這裡了,看你,連臉都冷白了。”女子憐惜的說著,用手測試着西門雪臉上的溫度。

  女人應該大方,但絕不是肢體。

  這是西門雪對於一個女人好壞的評價,對於這位女子的撫摸,西門雪本應該反感的,本應該厭惡的,可是,西門雪卻呆了。

  從踏入江湖以來,誰關心過他?有誰會像這位女子一樣關心自己的冷暖?西門雪想起了遠在天國的母親,如果是母親,在這種風雪下,也會憐愛的撫摸自己的臉頰,關心自己的健康吧。

  是啊,母親呢,難道這種對於母親的評價可以用在母親對兒子的疼愛上嗎?

  西門雪只想流淚,一半為感動,一半為自己的愚蠢以及無知。西門雪自認為自己聰明,踏入江湖以來,嘗遍人間冷暖,世態炎涼,自認為洞明世事,已然不惑,可是,在這女子的撫摸之下,西門雪只覺慚愧。

  “看你,人都凍痴了,應該走走,運動運動,不要傻站在這裡了,如果沒事的話,陪我去紫竹園拜訪西門雪。”女子說道。

  西門雪終於睜開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張年輕的臉,很漂亮,也很憂鬱。

  “她肯定遇到麻煩了。”西門雪心道:“|無論她要我為她做什麼,我都願意。”

  只為那母親式的撫摸。

  見西門雪睜開眼,女子笑了,臉上的憂鬱一掃而光:“你也聽說過他吧,我相信你見了他之後絕不會像現在這麼孤獨。”女子說完,臉上又現出一絲憂鬱:“可是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我找過他三次了,可他每次都不在,我只希望剛才的大雪讓他沒有外出。”

  她找過我三次!西門雪有點驚訝,他很想對她說出自己就是西門雪,可是,又見她不認識自己,就是說出來,她也不會信吧。

  “你找她做什麼?”西門雪問。

  只要這女子說出原因,西門雪決定不顧一切的為她解決,不管是什麼事。

  “我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情。”女子道:“他為什麼要殺郭大俠,我知道他殺過許多人,但我知道他殺掉的所有人中,只有郭大俠是無辜的。”

  郭正義是無辜的,西門雪當然知道,西門雪甚至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殺了郭正義。

  “為郭正義,你找了他三次?”西門雪問。

  “嗯。”女子變下腰,將手中的一枝梅花插於雪中。

  潔白的雪,粉紅的花。

  大地突然顯得色彩繽紛。

  “好一束梅花。”西門雪贊道。

  女子微微的笑了:“三年前,我姐姐路過揚州,遇到了採花蜂。”說到這,女子停了一下,問:“你聽說過這人嗎?”

  西門雪當然聽說過,可他沒有回答,對於像採花蜂這樣的武林敗類,西門雪向來懶於出口。

  女子好像也並不希望聽到西門雪的回答,接著說道:“他是。。。。”想了一會,臉紅了:“那是一個小人。”

  “善良的姑娘。”西門雪在心裡嘆道:“對於一個像採花蜂這樣十惡不敕的武林敗類,你也只能說出小人二字,可見你是從來都不願傷害別人的了。”

  “我姐姐從此開始了自己的噩運。採花蜂不斷的威脅,姐姐每天都像在地獄中輪迴,生不如死。”說到這,女子哭了:“直到有一天,她懷了採花蜂的骨肉,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女子哭的越來越大聲:“她已經認命了,無論採花蜂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都希望在有了孩子之後,說服他,和他過日子。”女子捂着臉,淚水卻濕了整個指縫:“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孩子,他都沒有放過。”女子哭得語無倫次:“他在三個月大,他那麼安靜,在肚子里的時候,他甚至踢都不踢一下,他有什麼錯?”

  女子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哭倒在雪地里。

  西門雪的手握緊了,他只恨自己為何沒有在更早之前殺了採花蜂。

  女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蓋着兩床柔軟而暖和的鴨絨被,床邊是一張大理石製作的小桌,桌上放着一塊雲紋硯台,桌旁是一張竹制搖椅,顯然是主人用來休憩用的。

  西門雪現在就坐在這張椅上,許是感覺冷,他懷中抱着一件貂絨,他閉着眼睛,似養神又似靜心。

  “這是紫竹園?”女子問。

  西門雪張開眼:“你醒了?”

  “你就是西門雪?”女子問。

  西門雪點頭:“很餓吧,你昏迷半天了,我想你醒來肯定會餓,飯菜已經做好了,我也還沒吃,我想你醒了,一個人吃肯定沒心情,有個人陪你說說話,心情應該會好一點。”

  女子羞澀的笑了笑,起身下了床:“我確實很餓。”

  西門雪起身,將懷中的貂絨遞給她:“穿上,別冷着。”

  “謝謝。”女子確實感覺到有點冷。

  “飯菜在小廳。”西門雪說著,走出卧室。

  菜只有兩個,蘿蔔與白菜。

  西門雪坐下后,端起碗。

  “你不是說要陪我說會話嗎?”女子問。

  西門雪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說話?”女子問。

  西門雪放下碗,看着女子。

  “怎麼了?”女子問。

  “我還沒想好。”西門雪道:“我很少說話,剛才在卧室跟你說那麼多,是因為你昏迷的時候,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我還沒想好在吃飯時和你說什麼話。”

  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西門雪也笑,陪着她笑。

  “你笑什麼?”女子停住笑,裝出一臉的煞氣。

  西門雪怔住。

  “不準笑,吃飯。”女子端起碗,扒拉兩口,終是忍不住,背過身偷偷的笑了兩下。回過身後,狠狠的盯了西門雪一眼,繼續吃飯。

  西門雪默默的吃了兩口,終是忍不住:“是你先笑的。”

  女子放下碗,直直的盯着西門雪,西門雪在她的盯視下,心裡發毛,不知又說錯了什麼。

  女子終是端起碗。西門雪舒了一口氣,知道女子也不再和她計較,不願再生事端,急急的扒着飯,只想快點吃完,儘快離開。

  可是,女子要和你計較的時候,她是不會挑選借口的。

  “你有事?”女子的聲音里有點失落。

  “沒有。”西門雪回答。

  “沒事你吃那麼快乾嘛?”女子哭了,眼淚剛流出卻“哧”一聲又笑了。

  西門雪放慢吃飯的速度,卻如坐針氈,只希望這女子能放過他。

  好不容易將一碗飯吃完,西門雪將碗放下,,用餘光掃了女子幾眼,只希望不要再生事端,幸好女子沒有什麼反應,西門雪鬆了一口氣,正要走,女子又說話了:“多吃一碗。”

  西門雪頭都大了,極不情願的去盛飯,謝天謝地,沒飯了。

  看着空空的飯鍋。西門雪又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盛飯?”女子問。

  “沒有了。”西門雪回答。

  “你通常只做一個人的飯?”女子問。

  “不是,是我通常只吃一碗。”

  “那為什麼還去盛?”女子問。

  “再吃一碗也沒關係。”西門雪道。

  “我想不是吧。”女子笑道:“是你覺得去盛一碗飯比與我在一起胡扯要簡單多了。”

  西門雪笑笑。

  “我想和你說會話。”女子道。

  “我們說過我並不怎麼會說話。”西門雪道。

  “只是有個問題想問你。”女子放下碗。

  “什麼問題?”西門雪問。

  “你為什麼要殺郭正義?”女子問的時候,沒有看西門雪,好像這只是漫不經心的一問。可是,西門雪卻看到她已把全部精神都聚集到了耳朵。

  西門雪沒有回答,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

  又在下雪。

  女子沒有再問,她知道一個像西門雪這樣的人,他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是問一千次他也不會回答。

  女子跟了出去。

  西門雪立於雪中,沒有理她。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女子道:“我是江南人,來中原已經很久了,身上所有的錢都已用光。”

  “我還有點錢,在。。。。”

  “我知道。”女子沒等他說完:“是卧室床邊的桌子里,用一塊灰布裹着。”

  “你怎麼知道?”西門雪問。

  “我來過這三次。”女子道:“我以為你病了,去過你的卧室。”

  “那些錢你可以拿走。”西門雪道。

  “等過了冬天好嗎?”女子道:“現在天氣這麼冷,我怕路上凍着。”女子說完,有些急迫的看着西門雪,她不希望被拒絕,雖然這只是她的一個借口。但是她知道,問不出來的事可以等,只要在他身邊,總有一天,問題,她會明白。

  “你可以把這裡當成你的家。”西門雪道:“這裡所有的一切,你都可以當成是你自己的。”

  “謝謝。”女子道:“可是我知道有一個房間上了鎖。”

  “那房間對你並沒有用。”西門雪道。

  “你不應該只有一個卧室。”女子道:“我想在那裡擺一張床,我不能一個冬天都讓你在竹椅上睡覺。”

  “那是我的劍室。”西門雪道:“它應該有個房間。”

  “那柄竹劍?”女子問。

  “不錯。”西門雪說完,不願再說,往前走了。

  “去哪裡?”女子追上去問。

  “隨便走走。”

  當一個人說隨便走走的時候,表明他想思考或者靜心。並不希望受到別人的干擾。

  女子沒有跟上去。

  西門雪當然不是隨便走走,可他也不能靜心,屋子裡突然多了一個人,他又怎麼能靜心呢?西門雪現在想到的首先就是米袋已經空了。

  他需要去小鎮。

  擺茶鋪的老李老遠就看到了他。

  “喝茶?”老李沖他招呼。

  西門雪笑了一笑,走去坐了下來。

  這是他們三年來的默契。

  西門雪喝他的茶。

  老李做他的生意。

  他們在一起,很少能說上一句話,但是如果老李有難,西門雪絕不會袖手旁觀。同樣,如果西門雪需要幫助,老李也絕不會含糊。當然,就彼此來說,他們都不需要對方的幫助。

  西門雪喝完一杯茶,通常都是半個時辰。

  “慢走。”老李收了茶金,又道:“今天我從橋邊過來,那裡的梅花開得正艷。”

  西門雪笑了笑,道:“謝謝。”

  西門雪走到橋邊時,雪已停了。觀賞梅花的人很多,畢竟,在小鎮的鬧市只有這裡有梅花,且只一珠。這是一珠古老的臘梅,雖虯干彎枝,卻也直入雲宵。粉紅的花與街道兩旁屋檐上的白雪相映成趣。

  “忽見寒梅樹,花開漢水濱。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一人陶醉於此境之中,看他那裝束與形態,顯是一位書生。

  “好。”有旁人大聲贊道:“我也念上一首。匝路亭亭艷,非時裊裊香,素娥憐與月,青女不饒霜。。。”

  “青女不饒霜。”一位坐於橋欄上的老者不禁流下淚來,他許是來了許長時間,連頭髮上面都覆蓋著一層白雪。“好詩,好詩。”老者喃喃的念着,卻流了一臉的淚水,從橋欄上下來,不再觀賞梅花,步履輕浮的往小鎮上走去。

  “年年雪裡,常插梅花醉。挪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老人的詞傳入橋邊,大夥笑了,沖老者的背影喊道:“大伯,您也有那女詞人的滿腹心愁?”

  老人卻像沒有聽到,自顧去了。

  西門雪回到紫竹園時已是傍晚,女子站在門沿前,而小屋裡傳來陣陣飯香。

  “回來了。”女子見到他,輕聲問了一句,側身進入小屋。

  “你去了小鎮?”西門雪進屋后,看着桌上的飯菜問。

  女子點頭。

  “我怎麼沒看到你?”西門雪問。

  “你也在鎮上?”女子的顯得有些遺憾:“可能是我去了橋邊吧,你知道嗎?那裡梅花開得好燦爛。有空,你也去看看。”

  西門雪不再說話。

  兩人吃飯。

  一時無語。

  “明天你不用做我的飯了。”西門雪道。

  “為什麼?”女子問。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半個月時間,也可能。。。”西門雪還沒說完,女子跑回卧室,拿出一份請柬:“今天下午,華山派給你送來了請柬。”

  “哦?”西門雪接了過去:“後天!”

  “你要出去不是因為這件事?”女子問。

  西門雪沒有回答,放下碗,進了卧室。約有片刻工夫,西門雪又走了出來:“華山派掌門弟子柳清風與我曾有一面之緣,此人俠肝義膽,不失為一俠君子,我不想失信於他,後天,你帶上這封信替我去一趟華山。”

  “你為什麼不去?”女子問。

  “我有事。”西門雪回答。

  “什麼事這麼急?”女子道:“既然你如此看重柳清風,那其它事為什麼不能改天呢?”

  “人,永遠也無法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麼事。”西門雪道。

  “什麼時候回來?”女子問,卻突然記起西門雪曾經說過“可能半個月,也可能。。”也可能會怎麼樣,女子心裡一緊,是要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又或者是永遠也不會回來。女子不敢想,胡亂的扒着飯,可是,飯卻像一塊乾澀的泥巴,填在喉嚨里,怎麼也咽不下去。

  “今天我多做了些飯。”女子看着西門雪面前空了的碗道。

  “我已經夠了。”西門雪道。

  “女子沉默了一會:“我去洗碗。”

  西門雪進了卧室。

  棉被整整齊齊的疊着,這和西門雪外出時差不多,不同的是枕頭放於棉被上。以及多了一床紗帳,紗帳是打開的,兩邊用精緻秀雅的小鉤掛着。床邊桌子上擺着一方硯台,裡面放有一墨,旁邊有一筆筒,插有三五支筆。顏色不一。除此外,還有一個紅木製的小盒,極為大方與雅觀。

  竹椅非常乾淨,像是用心擦過,在竹椅的扶手處掛有幾串珠簾,中有幸運結。

  見了這一切,西門雪不由生出“閨房”二字。閨房於他,是神聖的。西門雪怔了一怔,返回大廳,在長凳上坐下,因為不習慣,西門雪怎麼也凈不下心來。

  “你好像有點不安?”女子洗了碗,一邊擦手,一邊問。

  西門雪搖頭。

  “有點局促,好像是不習慣。”女子道:“你通常都是坐那張竹椅吧,我給你拿來。”

  “不用了。”西門雪搖頭:“我出去走走。”

  外面

  又在下雪。

  有點風,雪斜斜的飄着,像極了小鴨身上的絨毛,西門雪沒有覺得冷,反而有一股熱氣從腳底直衝腦門。有如烈火。

  是血的熱氣吧,它在西門雪的身體里沸騰,一想到下午在橋邊見到的老人,一想起他說過的的遭遇,西門雪的手握從了拳頭。

  近十年來,趙鐵心無疑是江湖中最響亮的名字,他的事迹讓每一個年輕人聽了都熱血沸騰。

  十七歲出道,同年,擊敗長江幫幫主碧海游龍,次年,在青雲山力敵七魔,又三年,創立無極門,成為一派宗師,再三年,在少林主辦的武林大會上擊敗神劍門門主郭正義,贏得“劍神”之稱,成為武林中不敗的神話。

  西門雪俯下身,他只覺得噁心,在他心裡,趙鐵心又是另一番歷史。

  趙鐵心,孤兒。被逍遙派收養,師出逍遙派掌門逍遙子,十七歲出道,同年,縛逍遙子於密室,廢其武功,次年,將水銀灌入逍遙子耳朵,使其失去聽覺,又三年,殺逍遙子。再三年,將逍遙派所有書籍燒毀,使單一而傳的逍遙派從此在江湖中銷聲匿跡。

  :“連郭大俠都輸給了他,武林中還有誰是他對手。老人對西門雪說:“郭大俠一死,這武林遲早是趙鐵心的天下,想到這,我惟有對着梅花落淚。”

  趙鐵心有野心,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會這麼無恥。

  西門雪沒有問老人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多餘的話他從來不問,他只須知道對與不對就夠了,畢竟,逍遙派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中出現。

  趙鐵心在十年前就能擊敗郭正義,十年後,他的武功一定更加精進。西門雪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贏,但他知道,他必須去。

  清晨。

  西門雪打開藏劍室的門。

  藏劍室只有一柄劍。

  竹劍。

  誰也沒有想到一柄竹劍會受到他的如此優待,對許多人來說,竹劍不過是小孩子的玩物。

  “我多麼希望你能夠永遠呆在藏劍室。”西門雪握着竹劍,聲音里有着無盡的悲涼。西門雪曾給這柄竹劍無數的榮譽,卻沒有人知道,他在用這柄劍的時候,他自己心裡也不好受。“我多麼希望世上的壞人能少一點。”西門雪的聲音里已有怒氣,手一揮,竹劍在空中劃過,斬斷了放劍的架子:“可恨的是,為什麼還會有人這麼無恥。”

  “我不知道你說誰,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讓你生如此大的脾氣。”西門雪回過頭,看到女子落寞的站在門沿處,有如斷線在黑夜裡的風箏,無依無靠:“我只知道郭大俠是位英雄,他並不無恥。”

  西門雪怔了一會,緩緩道:“我曾經說過,我不會後悔。”可是,他的表情里卻已有懷疑的影跡。也許,殺郭正義,已經讓他感覺到了後悔。

  “你的表情出賣了你。”女子道:“是的,殺郭大俠的時候,你曾經說過,絕不後悔,可是,現在我已看出,你也傷心,你也知道你不該殺了郭大俠。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郭大俠無愧於一俠英雄,既然你本就知道自己是錯,為什麼還要殺他?”

  西門雪不說話。

  “我不知道你這次會殺誰。”女子的聲音很寂寞:“我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做錯事。”

  西門雪怔了,他感覺到竹劍上的竹屑正在刺他的手,痛如刀割。西門雪的手鬆動了一下,他的手已經握不緊他的劍。

  趙鐵心真的該殺嗎?趙鐵心近年來雖在江湖上有些拔扈,可是,憑一位老人的話,就真能說明趙鐵心是一位欺師滅祖的小人嗎?雖然逍遙派的名稱已經近十年未在江湖上聽說,可是,一個只聽說過的門派就真正的存在嗎?西門雪握不緊他的劍,他害怕再一次犯錯。

  “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在乎你殺了郭大俠嗎?”女子問。

  西門雪搖頭,可他心裡卻已猜測到這位女子與郭正義之間應該極有淵源,西門雪搖頭,只因為他不能確定,憑猜測而不能確定的事他從來不說出口,可是,不能確定的事他又做了多少?

  “你殺了採花蜂擁之後,把我姐姐從地獄中救了出來,是你,讓她看到人生還有希望。”女子的淚又流了下來:“你知道她有多感激你嗎?為了能讓你得到平安,她每天都向菩薩禱告,為了能讓你有幸福,她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菩薩。世上任何一點對於你的閑言碎語,她聽了都會心如刀割。你殺郭大俠,江湖上的人罵你是偽君子時,她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嗎?別人罵你一句,她會流多少淚,你知道嗎?”女子傷心的問西門雪。

  西門雪不知道,他從來都不知道會有一位女子在暗處默默的為他流淚,為他祝福。西門雪的手在顫抖,他真怕會再次傷害那位女孩。

  “她不希望你再做錯事。”女子看着西門雪:“她不希望聽到有人罵你。”“你知道嗎?”女子扭頭看着側邊的牆壁:“我多希望郭大俠是一俠偽君子,我多希望你殺他有一個可以向江湖解釋的理由,可是,我見到你之後,只知道你在後悔,只知道你躲在這無邊的荒漠里讓自己安心卻又讓自己痛苦。這一切,如果我姐姐知道,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西門雪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這位女子能住口。殺郭正義時,他想過後果,他想過自己會身敗名裂,他想過會有許多正義之士來找他討回公道,他甚至想過自己會後悔,可是,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會有一位女子來找他。

  做錯一件事,你也許不會感到痛苦,但是關心你的人呢?西門雪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在他孤獨的世界里,他一直以自我為中心,可是他從來不知道他做過的事已經和許多人發生了聯繫,這還只是受過他恩惠的女子,那些崇拜他的人呢?那些把他當成神話的人呢?

  “看到你剛才生氣的樣子。”女子道:“我想那人肯定該死。”

  西門雪的眼睛濕潤了。只為她還相信他。

  “趙鐵心。”西門雪的話也許來的太突兀,但他知道這位女子明白。

  “去吧。”女子微笑了一下,其實她心裡也很感動,西門雪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可見他已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十年前的武林大會上,郭大俠讓敗時,他還想取人性命,可見是小人。”

  西門雪鬆了一口氣,握緊了他的劍。

  沒有任何一次,他的劍握的比現在更緊,如果說一個時辰前他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趙鐵心的對手,那麼現在,他相信,趙鐵心必敗。

  “去吧。”女子看着他:“你是正義的化身。”

  西門雪走出藏劍室。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女子又哭了。

  他能不能回來?

  趙鐵心從來沒有敗過,是武林中不敗的神話,他能不能戰勝這個不敗的神話?能的,能的。女子這樣安慰自己:因為他是正義的化身。可是她的淚水卻沒有停住,畢竟,趙鐵心從來沒有敗過。

  “等等。”女子沖他喊道。

  西門雪回過頭。

  女子跑上去,緊緊的抱住他:“你要回來。”

  “我一定回來。”西門雪道。

  為了這位女子,就算只剩一口氣,他也會回來。

  女子鬆開手。

  西門雪走了。

  沒有回頭。

  趙鐵心看着眼前的年輕人,笑了笑:“你要殺我?”

  西門雪點頭。

  “我知道你遲早會找上我的。”趙鐵心道:“為了名,你絕對會去挑戰一個江湖中不敗的神話。”

  “在我眼中,沒有神話。”西門雪道:“只有對與錯。”

  趙鐵心的瞳孔收縮了,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你真的認為你是正義的化身?”

  西門雪搖頭:“沒有人能代表正義,只有道義與公德才能代表。”

  趙鐵心怔了,瞳孔收縮的更緊,可西門雪卻已看不出他眼神里的鋒芒,一位江湖中人認為不敗的神話在一剎那之間彷彿蒼老了百歲。

  “你贏了。”趙鐵心捂住心口,咳嗽了一聲:“對我而言,江湖中沒有不敗的神話,我沒有敗過,可是我知道,那只是在劍法上沒有,我逃不過我良心的譴責,每一個夜晚,想着以前的往事,我都會痛苦,可越痛苦,我越狂妄,對於任何一個對手,我都使殺手鐧,從不留活口,我要用劍法證明我是無敵的。可是,等我終於悟出逍遙劍法中最高明的一招“天道無極”時,我才知道,我的劍法再厲害,再高深,我依然逃不過自己的良心。”

  趙鐵心說完,用劍隨手揮亂了幾下。

  平凡的不成招式,普通的不像樣子,可西門雪看了卻每一個毛孔都在冒冷汗。趙鐵心滿意的笑了,那笑只是對自己劍法的滿意。

  “劍法上你敗了。”趙鐵心道:“沒有人能夠代表正義,只有道義與公德才可以。”

  “在劍法上,你確實無愧於一位大家。”西門雪說得很誠懇,他甚至是崇拜,對於趙鐵心於劍法鑽研的崇拜。

  “你還要殺我?”趙鐵心問。

  西門雪搖頭:“我殺不了你。”

  “所以你不敢出劍。”趙鐵心的眼神里突然又有了鋒芒,那是一種將正義與公德踩在腳底下所折射出來的狂妄。西門雪搖頭:“三年前,我因為一個人而殺了郭正義,我知道殺郭正義是一個錯誤,可是,我依然希望能得到別人的原諒,但是沒有,咒罵,侮辱。。樣樣都會在我身邊出現,我其實想過有這樣的後果,可是真正發生在我身邊時,卻又不甘心,對世人我萬念俱灰,獨自一人跑到荒漠來逃避現實,直到幾天前,一位女子找到了我,她給我信心,給我力量,讓我如獲重生。我想,你的遭遇應該和我差不多吧,如果我能原諒你,讓你能得到一種安心的快樂,我想你也高興,我也高興,畢竟,你和我一樣,都是知道自己有錯的人。”

  趙鐵心眼神里的鋒芒又暗淡了,柔和的有如黑夜裡的一盞燈。在心裡,他已將西門雪當成最好的朋友。

  “我決定退出江湖,歸隱山林。”趙鐵心道。

  “恭喜。”西門雪道。

  “退出江湖,何喜之有。”趙鐵心笑道。

  “恭喜江湖少去一個隱患,更恭喜您走出心魔。”西門雪回答。

  “看來是真話。”趙鐵心笑了:“雖然聽來,讓我覺得有點不好受,但還是喜歡你這個人。”

  西門雪笑笑。

  “你說你因為一個人而殺了郭正義,那人是誰?”趙鐵心問。

  “宋二虎。”西門雪道:“十年前,我初出江湖,什麼都沒有,在我快要餓死的時候,是他救了我,是他給我信心,是他對我說我將來絕對是江湖中最好的劍客。我感激他,曾對他發誓,誰傷他,我就殺誰。三年前,郭正義殺了他,我雖知道郭正義是一位大俠,卻還是殺了他。”

  “宋二虎。”趙鐵心道:“三年前,他跑到無極門來找我,說郭正義要殺他,請我收留,我留下了他,從此,他便化名宋無名,呆在無極門。”

  “他沒死?”西門雪問。

  趙鐵心搖頭:“沒有,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如果他沒死,那麼郭正義殺掉的又是誰呢?”西門雪問。

  “一個假的罷了。李代桃僵之計,你難道沒聽說過。”趙鐵心道:“宋二虎殺人無數,郭正義誓除此惡魔,宋二虎不是郭正義的對手,只好找個替罪羊。”

  西門雪的嘴唇動了一動,習慣性的想擺出一個冷冷的笑意,卻只感覺到心冷,毫無來由的冷笑變成了寒顫。辭別趙鐵心,西門雪走了,雖然他心中有許多疑問,可他不想得到答案,剎那之間,西門雪第一次感覺到累。

  心累。

  身體的累相信每個人都感覺過,那是大腿發軟,全身乏力,只想找到地方好好休息的感覺。而心累卻很少有人能夠感覺,它說不出來,也許是趙鐵心那種轉眼之間蒼老百歲的感覺。它可以摧毀人的意志,將人毀滅。西門雪走得很快,他只想好好的休息,只想快點回到那個唯一可以讓自己依賴與信任的紫竹園。

  家,對於每個人都一樣,它不僅僅只是一個供人遮風避雨的房子。它還牽繫着一種感情,就算它只是一個破舊的房子,就算裡面住的只有你一個人,海角天涯,你依然為之魂牽夢繞。西門雪走得很快,他想拋掉一切事情,可是,疑問卻一個又一個的浮上心頭。

  為什麼宋二虎進了無極門之後還要再找一個替罪羊?

  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如果真有目的,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西門雪不願想,他只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已結束。

  紫竹園一點也沒變,可西門雪卻在百米之外就感覺到少了點什麼。是什麼?西門雪慢下腳步努力的想。那些錢被人拿走了嗎?不對,錢財於他,看得極輕,從來沒有一次外出時他擔心過錢財的遺失。是那位女子走了嗎?西門雪問自己。可也不對,他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那女子就在房間里。到底是什麼?西門雪問,直到到了院門的時候,西門雪才悄然悟起是少了飯香。上一次,他在百米之外就聞到了飯香,而現在到了午飯時間,為什麼那位女子還沒有做飯?她沒做飯在做什麼?

  西門雪的心猛然沉入一個無底的寒潭,腦門有如被木棒重擊,讓他炫暈。

  門緩緩的開了。

  西門雪鬆了一口氣。

  出來的是宋二虎。

  “是你。”西門雪笑了一下。

  “是我。”宋二虎看着彷彿無力的西門雪:“和趙鐵心那一戰特別激烈吧。”

  “我差點失敗。”西門雪道。

  “哈哈。。”宋二虎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西門雪問。

  “我笑你死到臨頭還不知情。”宋二虎得意的朝屋裡喊了一聲:“趙總管,將我們的計劃告訴他。”

  一位老人用劍架着女子走了出來,正是西門雪在橋邊賞梅花時見到的老者。

  “是你?”西門雪冷冷的盯着他。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趙總管道:“我並沒有騙你,趙鐵心本來就該死。”

  “放了她。”西門雪冷冷的道:“在我沒動殺心之前,你們最好放了她。”

  “你以為你還殺得了我們。”宋二虎冷笑道:“趙鐵心一戰,就算你殺了他,你現在也是強弩之末。”

  西門雪冷笑。

  “三年前,我將郭正義女兒引至蘇州,為採花蜂所害,你殺採花蜂后,郭正義誓殺我,於是,我便有理由進入無極門,進了無極門之後,我又用重金收買了一位與我長像相符的替死鬼,讓他死在郭正義手上,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郭正義死,我一死,我相信你為了當年的誓言而殺了郭正義。”

  “郭正義死了,你為什麼還要留在無極門?”西門雪問。

  “因為那只是我的一個小目的。”宋二虎道:“我還要你殺趙鐵心,於是,我又與這位趙總管結盟,讓他將趙鐵心以前的事告訴你,不出我所料,你為了在殺郭正義之後可以向江湖證明自己仍然是正義的化身,於是殺了趙鐵心,說真的,我一直懷疑你的能力,認為你難以殺掉趙鐵心,畢竟他是武林中一個不敗的神話,但是,我只能將賭注賭在你的身上,因為我找不到他的弱點。”說到這裡宋二虎狂笑起來:“我賭對了,趙鐵心還是死了。”

  “你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西門雪問。

  “就是殺你。”趙總管道:“你殺了郭正義,引起武林公憤,我們殺了你,就可以贏得俠義之稱。同時,趙鐵心一死,我們又可以接管無極門,憑着無極門與俠義之稱,我們就可以稱霸武林,成為武林至尊。”

  “你認為你的陰謀可以得逞?”西門雪冷冷問。

  “一定可以實現。”宋二虎笑道:“你殺了趙鐵心,現在就沒力氣再殺我,就算你現在有力氣殺我,可你自詡為正義的化身,試問,一個正義的化身又豈會不顧別人的生死。”說到這裡,宋二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老人,老人會意,手稍一用力,劍劃破了女子頸間的肌膚。

  西門雪握緊了劍。

  “別動。”宋二虎懶懶的說:“你出劍,我就殺她。”

  “放了她,我不和你計較。”西門雪轉過身,將竹劍往空中一擲。再也不願多說話。

  “沒那麼容易。”宋二虎道:“你不死,我永遠也不能安心。”

  “你想要我怎樣?”西門雪問。

  “自斷全身經脈,再給我滾出中原。”宋二虎道。

  西門雪轉過身,冷冷的盯着宋二虎。宋二虎在他的逼視下有點膽怯,可一看到旁邊的人質,膽子又大了起來,喝道:“我數到三,你再不下手,休怪我魚死網破。”

  “我真後悔認識了你。”西門雪搖頭嘆了一聲,抬起了手。

  “不要——。”女子凄厲的聲音有如大雪中的寒風。

  西門雪看着她。

  “我不值得你這樣。”女子哭了:“你殺了他們吧,你殺了他們吧,就算我死。你殺了他這個人面獸心的小人吧,在九泉之下,我也會開心。”

  “給我住口。”宋二虎冷喝一聲:“一。”

  西門雪抬起手。

  “不要————。”女子絕望的喊着,掙扎着往前想阻擋西門雪的動作,劍劃破了她的頸間,血順着她的脖子流下去,染紅了她的衣裳。

  “二。”宋二虎喊道。

  西門雪看着自己的手,面部在抽搐。什麼是小人,什麼是狼心狗肺,什麼是人面獸心。西門雪現在都不想管,他的心已經死了。

  “不要——不要——。”女子見着西門雪的動作,絕望的哭叫。

  “你不要動了。”西門雪笑着看着女子:“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我這樣不是為什麼正義的化身,是為了你,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女子痴了,她從來不敢奢望西門雪能對她說這樣的話,可是,她多麼不希望這些話出現在這種生離死別,肚腸寸斷的情況下啊。

  “三。”

  西門雪揮手。

  劍出鞘時是一聲清脆的龍呤。

  劍入鞘也是一聲清脆的龍呤,但更清脆,或者說更乾脆。

  它帶有一種勝利者的姿態。

  特別是最後劍柄與劍鞘的脆硬撞擊聲,更是傲視群雄,威懾天下。

  可是。

  這一聲出鞘聲卻蓋過世上所有劍入鞘時的聲音,它像是吹奏在嘴唇邊的綠葉,又像是在逆風中滑過的風鈴。寒光一閃,有如投入原始森林樹縫中的陽光,甚至帶有那種特有的溫馨涼意與清爽。

  宋二虎的臉頰剎那間變白,不知是劍聲所懾,還是在死的時候,才知道血噴出來時會剎那間帶走身上所有的熱量。

  沒有人能使出這樣的一劍。

  只有趙鐵心。

  老人不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傷口,他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趙鐵心沒有死,老人倒下去的時候,雙手奮力的想抓住一點什麼,但是,他只感覺到空氣從他的手掌中滑過。

  他終是什麼也沒有抓到。

  趙鐵心沒有出現,但他的聲音依然飄了過來:“這是我平生最滿意的一劍,不成招式,沒有花樣,它是我靈魂得到解脫時的全力一擊。謝了,西門兄,但願他日,我們可在山中一會。”

  西門雪笑了。

  女子怔怔的看着西門雪,想走上前與西門雪擁抱,卻終是沒動。

  她在流淚。“我沒有姐姐。”她的聲音很平靜,但她的身子卻在顫抖。傷心、痛苦、失望、恐懼。。。臉上幾乎囊括所有讓人揪心的表情。

  “我知道。”西門雪輕輕道:“一個女人如果沒有懷過孩子,是不會知道孩子在她肚子里有沒有動靜的。”

  女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擦試着臉上的眼淚,女子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我以為你早已猜出我是誰。”

  “你是郭如意。”西門雪道:“如果你要殺我,我絕不還手,無論什麼時候。”

  女子哭了,跑上去猛力的捶打西門雪的胸膛:“你為什麼要殺我父親?為什麼?為什麼?”

  西門雪站在那裡,任她捶打,可他的心卻在滴血,他現在是多麼後悔殺了郭正義。

  女子終於住了手,轉身拾起老人掉於地上的長劍:“來找你之前,我不只一次的對自己說,找到你,只問原因,絕不報仇。可是,當一切我都明白了,卻又放不下。”

  西門雪的心又在滴血,他傷這位女子有多深。

  他,不知道。

  劍抵在西門雪的咽喉上,西門雪閉上眼。他想流淚,卻不是為生命,而是為負疚的心。

  “你武功比我高,你可以還手。就算我死在你劍下,我也不怨你。”女子看着西門雪,眼淚又流了出來:“只願在你也死了之後,到了地下,仍然能夠給我一個避雪的房子,仍然能夠在我生病的時候為我做飯,仍然能夠在我吃飯的時候哄我開心。”

  西門雪的心在絞痛,所有在殺郭正義之後假裝起來的意志在剎那間崩潰。“啊。”一聲,西門雪往前一撞,冰冷的劍鋒透過他的咽喉,剎那間帶走他身上所有的熱量。西門雪感覺全身一冷,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為什麼?為什麼?”女子哭喊着抱起他:“你為什麼那麼傻?我沒有想過要殺你,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殺你。”

  “我知道。”西門雪微笑了一下:“但我不想你一輩子難受。”

  “我錯了,我錯了。”女子緊緊的抱住西門雪:“我不該來的,我不應該來的。”

  “你沒錯。”西門雪微笑着擦去女子的淚水:“你如果沒來,我現在還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在這無邊的荒漠里痛苦。”

  女子沒有聽到他的話,在他懷裡,她先去了。

  西門雪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是不是又錯了?”西門雪問。

  可他已想不出答案了,依稀的,他只看到小鎮橋邊的梅花在雪地里開得正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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