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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樹下的“幽靈”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小景

  大學畢業后,我在北方某個城市的郊區找了份工作,給一個鎮辦企業搞策劃,薪水雖然在當地還算可以,但老闆讓我自行解決住宿問題,辦公室最多讓我睡三個晚上。

  我想,只要有了這份工作,還計較什麼住房呢?就滿口答應,歡歡喜喜地出去找房子。

  在鎮上跑了半天,根本找不到空房,只好到鎮外去找。有人告訴我,鎮外不遠處有一處空房,我按照那人的指點找了去,果然找到一座無人居住的空院落。雖然這裡遠離鎮子,顯得偏辟,但三間大瓦房非常乾淨,且有八成新氣,望山眺水,價錢還相當便宜。我暗自慶幸,迅速租下此房,當天晚上就將行李搬來,住了進去。

  幾日後,我與公司里的人混熟了,大家問我住在什麼地方,我將那住址告訴了他們。同事們聽后先是一怔,隨後相互交換了一下怪異的眼神問:“你住在那兒就沒感覺到什麼?”我一愣,心想:怎麼了,是不是其中有什麼問題?我有些着急,就纏住他們非讓其說出原因不可。有人這才神秘地告訴我,說那地方經常鬧鬼,那三間瓦房落成后,男主人出車禍身亡,女主人因絕望而自殺。那房子西南邊有一棵大柿樹,女主人就是在一個晚上爬上柿樹弔死的。後來那房子一直沒人敢住,就算有些不知情的人住進去了,也是三五日後就落荒而逃。大家勸我,還是趁早離開那地方。

  這些話像塊石頭壓在了我心上,讓我感到心事重重。傍晚,我回到住處,果然看見房子的西南三十米處有一棵大柿樹,柿樹的樹身粗壯低矮,十幾個大側枝蒼勁有力地向八方平伸。柿葉翠綠欲滴,樹下還有幾個年久的墳堆。不看則已,一看就讓我脊樑上冷颼颼直冒寒氣。到了晚上,我關緊屋門躲在屋裡,連廁所也不敢去。

  深夜,外面颳起了風,柿樹葉在風中嘩嘩作響,如泣如訴,這個時候,我總懷疑門外有人來回走動,門環偶爾響一下,嚇得我是心驚膽戰。我知道這是心理在作怪,但還是無法克服這種恐懼感。

  第二天,我就抓緊時間去找房子。跑了幾個地方仍未找到,沒辦法,我只好再委屈一夜,等明日再說。

  這一夜,我做好了思想準備,白天買了一部非常走俏的小說,晚上就認真地看書。這一招還真管用,看着看着,我竟靠在床頭上睡著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異常的聲響驚醒了我,憑感覺像在屋外。我慌忙關了燈,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可什麼聲音也沒有。我鼓起勇氣,掀開了窗帘,這一看嚇我一跳——藉著朦朧的月光,我看見大柿樹下有一個黑影!

  我以為是眼花了,打開早已備下的三節手電筒,殘亮的光柱直射出去,一下照在了一個削瘦的女人身上。那女人長發一甩,回過頭來,是一副蒼白冷艷又不太明顯的面孔。天哪,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嚨了!驚慌之中,我歇斯底里地喊:“媽的,你是鬼是人?是鬼你就走過來,是人你就快滾,不然老子就跟你拼了!”

  那女人並不言語,悄然轉過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天亮后,我壯着膽子走到大柿樹下,看到地上有一些凌亂的腳印,但並不明顯。抬頭再看樹上,發現樹枝上系著一段小拇指粗的尼龍繩;這才鬆了口氣,知道昨夜裡那個冷艷美麗的女人並不是什麼鬼,而是一個企圖輕生的人。

  既然是人,事情就顯得嚴重了,這個人是誰,她為什麼要自殺?她一定是遇到了人生最大的不幸,否則她不會這樣做……

  我慌慌張張趕到了公司,向老闆彙報了這一情況,建議由公司出面向派出所報案,讓公安人員出面調查,阻止這一自殺事件的發生。但老闆聽后並不驚訝,而是十分平靜地拍拍我的肩膀說:“年輕人,這有什麼奇怪,你真的是撞見鬼了。”我說:“絕對不是,她很漂亮的。”老闆哈哈一笑:“女鬼都很漂亮,不然怎樣迷惑像你們這樣的青年男人呢?”我急了:“可樹上明明系著繩子啊?”老闆肯定地說:“告訴你,前年那女房東死後,她上吊的尼龍繩一直就系在那裡。那繩子有小拇指粗,繞幾圈纏在樹枝上,是不是?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問問大家。”同事們都點頭稱是。

  我聽得目瞪口呆……

  當天,我就匆忙搬離了那兒,又住回了公司的辦公室。

  多日後,我終於在鎮子西邊相鄰的村子里租到了一間民房,雖然條件差了點,但住着心裡很踏實。這天下午下班后,我沿着新修的土道向回走,走着走着,驀地看見路邊田地里有一間用泥巴糊就的草房,這是一間農民護秋用的屋子。草屋前有一個穿黑衣的人倒在地上,掙扎了幾次都沒有爬起來。我以為是一位體弱多病的老人,正需要別人的幫助,便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把她攙了起來。誰知那人一抬頭,我一下驚呆了——我看見了一張蒼白冷艷的年輕女子的面孔,與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張面孔驚人的相似!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說話也結巴了:“你,你是誰……一個人住在這裡?”那女人並不回答我,只是點了點頭,氣息微弱地說:“謝謝你。”我這才稍微安靜了一點,問:“你是前面那個村的人嗎?”女人不回答。我又問:“你是病了吧,看過醫生沒有?”她向我揮了揮手,示意我快離開。

  我很不高興地向回走,猛然發現這間草屋與我租住過的那三間瓦房並不遠,最多有二百米間距,那棵大柿樹就在前方不遠處。

  “這個病懨懨的冷艷女子,會不會就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的‘女鬼’?”想到這裡,我不由地轉了回去。那女人還站在草屋前,我指了指遠處的那棵大柿樹問:“你去過那棵大柿樹下面嗎?大概在七天前的一個晚上……”那女人看了看我,淡淡地說:“我去那裡幹什麼?”我忙說:“沒去就好。因為前些天夜裡,有個女人企圖在那裡自殺,被我用手電筒趕跑了……你說人活着多好,有什麼事情想不開的,非要自殺呢?”那女人頗感意外地看着我說:“你在那兒住過?那地方不是經常鬧鬼嗎?”我說:“住過,不過現在搬走了。那裡真的鬧鬼嗎?”她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搬走了好,搬走了省心……”

  我見無話可說,正要離開,那女人卻說:“能幫我個忙嗎?幫我給我弟弟寫封信。唉,我只上過幾年小學,連封簡單的信也寫不好。”

  我爽快地答應了。

  那女人拿來紙筆,我坐在屋前的一塊石頭上記錄她的口述。原來她弟弟在四年前就考上了北京某名牌大學,是這一地區第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今年就要畢業了。她想寫信告訴弟弟,要他在學校好好學習,希望他畢業后能找一份好工作,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畢業后,希望他能回來看望她。

  直到這封信寫完,我才知道這個神秘的女人叫羅晶,她的弟弟叫羅安民。

  次日,我就被指派隨老闆去南方出差,這一去就是十多天。在這些日子裡,我總想着羅晶的事,非常想弄清這個女人孤零零地住在那兒到底是為什麼。我固執地認為那天晚上肯定就是羅晶,她企圖自殺。

  出差歸來后,我就急忙去鎮外的草屋看望羅晶,心想:既然已與她認識了,如果她有什麼困難,自己一定會幫助她的。

  我提着兩大包滋補品走出鎮子,遠遠望去,視線里卻看不見那間草屋。我心裡咯噔一下,快步往前走去,只見草屋已燒成一片灰燼,廢墟里幾乎看不見什麼東西。

  我看見南邊的山坡前有一個放羊的老頭,就走近向他打聽。

  老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問:“你是她什麼人?”

  我說:“普通朋友。”

  老頭身子就向後躲,也不答話。他退了幾米遠才用羊鞭向遠處的一個新墳堆指了指,匆匆趕羊向山坡的高處去了。

  我走到那個新土堆前,看到一塊簡陋的墓碑,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羅晶的墳墓。我把那兩大包滋補品放在她的墳前,站了很久很久,這才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這時,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沿着小道走了過來。他走到羅晶的墳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嗚咽着說道:“姐,今天我才來這裡陪你啊……你有什麼話就跟我說吧,我一定能聽見的……”

  我想,這個人肯定就是羅晶的弟弟羅安民。

  我見他漸漸地平靜下來,才慢慢地走到墳前,小聲地問:“你就是羅安民吧。”

  年輕人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墳前的滋補品,疑惑地問:“你是誰?”

  我說:“我與你姐姐才認識不久,你最近收到的那封信就是我替你姐代筆……”

  羅安民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說:“謝謝你。”

  我忍不住又問:“我出差多日剛剛回來,我想問一下,你姐姐是怎麼死的?”

  羅安民低着頭,沉默一會兒,才指了指遠處的那棵大柿樹說:“她就是在那兒自殺的。”

  “啊?為什麼?”我看着那棵大柿樹,失聲問道。

  羅安民又哭了起來,哽咽着說道:“我姐比我大兩歲,她今年才二十四歲。我們家很窮,繳不起學費……幾年前,為了能讓我繼續上學,姐姐去南方打工掙錢。因為她沒有技術,掙錢很少,姐姐就去賣血,把賣血的錢全寄給了我。但是,姐姐因賣血而感染了艾滋病,後來病入膏肓,被人送了回來……父親與幾位哥嫂以及村裡人誤以為姐姐是在南方當了小姐才感染艾滋病的,非常生氣,他們不肯原諒她,拒絕她進家門。村裡人更是厭惡她,認為靠近她就會傳染到艾滋病,都遠遠地躲着她。無奈之下,姐姐只好一個人住到這間草屋裡,忍受着絕望與病痛的折磨……”

  羅安民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姐姐在臨死前總想給我寫封信,可她求了村裡十多個人,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最後總算遇到了你,是你讓她了卻了這個心愿……我代姐姐感謝你……”

  我的眼睛濕潤了,什麼也沒說,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那裡。我的內心慚愧不安,後悔不已,我不住地問自己:“自己為什麼要搬離那座房子,為什麼要幫她寫信呢?如果不是這樣,她肯定還會再活一些日子。如果熬到現在,她弟弟回來了,姐弟倆或許能見到最後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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