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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樹下的約定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得得9

  雨水夾雜着桃花香氣飄入在屋子裡,三月的雨水天氣,完全徹底地把陽春里的暖意給消散了,發舊的木門虛掩着,屋子裡暗發著絲絲霉臭味,空氣中溢涌着鬱悒。

  桃芬蜷着瘦弱的身子,縮在被子里,嘴裡呢喃有語,眼中噙滿了淚花,劉醫生來過,號了脈,搖搖頭,嘆口氣,說:恐怕是挨不到四月了,買好棺材,等着進去睡覺了。

  桃芬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木春,小兒子兆春,都是在這桃花燦爛沁人心脾時日里來到這個世上。如今大兒子在城裡當大官的秘書,小兒子卻禁錮在小鎮那冰冷的牢房裡頭。

  前十幾年裡,只要鄰居們在一起胡吹神聊,當調侃起桃芬的家事時,都無不對木春豎起大拇指,說是有前途啊,機靈,這孩子說話有一套,又在大城市裡讀書,而談到小兒子兆春是就詼諧地笑稱:未來的監工……監獄里的長期工人。

  那年,木春金榜題名時,拿着通知書興奮地往家趕去,等走到家裡時,驚愕地看到:兆春被幾個穿制服的人綁在屋外的那顆桃樹上,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唇上還殘留着一束暗紅色血水。桃芬跪在地上,滿臉淚水,苦苦的哀求着:放過我家兆春吧,是我管教不好,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天哪,求你們了,求你們了。其中一個人怒斥道:不要打,不要打這個爛人,他媽以後就是個大禍害,讀幾年級,啊,打架,打架,打啊,打我小弟。那人眼神帶着血絲,臉色黑黑的,一邊用粗長的棍子,一邊髒話連篇的叫罵著。而兆春卻只是狠狠地咬着嘴唇,使勁的用力瞪着周圍,流氓頭上也被人用棍子抽了一下,留下一道不淺不深的血印子。

  木春把通知書放在一旁,趕緊把桃芬扶起,難后試圖推開這幾個看似凶神惡煞的人,大喝着:你們走,你們走,不准你們傷害我媽媽和弟弟,走走走……一邊哭喊着走一邊盡全力推開周邊幾個人。

  那幾個人卻變本加厲,吐口口沫,那人又說話:哪來的狗雜種,跟我一塊打。幾個人拿着木棍又是一陣亂打,木春見自己只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轉而看着兆春,心一痛,擁上前抱住兆春,讓棍棒朝自己身上打。

  流出血流出淚更流出兄弟情義。桃芬在一旁一哭成淚人。幾個人打得痛快了,氣也消了,走了。木春解開粗繩,兆春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緊緊的抱着木春,桃芬也張開無力的手,抱上前去,三個人哭腫了,累了才鬆開了手。

  次日,兆春留下一張信紙,放在飯桌上,桃芬發現了,讓木春來認,字跡彎彎扭扭,但不長,木春念着:哥,媽我沒用,我走了,怒(恕)我不孝,我先做好約定哦,十年後我們相約在門外那棵桃樹上,十年後再見……2000年三月二十七日。

  村裡們八大姑七大嬸又聚在一塊了,說:木春這人有情義,懂事。可兆春呢,肯定是逃難,或是去為害一方了,丟下桃芬一人,那有什麼錢供個大學生咯,嘖嘖,可惜咯,可惜!

  桃芬忍着淚水把屋前屋外的桃樹砍下來換錢去,只留下屋前那棵最大的桃樹,大家都說這棵樹老了,馬上死了,砍了吧,木春的學費還缺着呢。桃芬搖搖頭,苦笑着說:這棵樹,是祖宗留下來的,砍了不好,不好,砍了祖宗會說木春不孝哩。

  木春在大學勤工儉學,倒也沒苦着桃芬,只不過每次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吃飯,就會想起兆春,這孩子不知道怎麼樣了,都怪自己沒教養好,對不着泉下他爸了,偶爾看着門前那個桃樹,又唉聲嘆氣地:他爸,你祖宗倒是怎麼了,好幾年不給花兒開啊?

  四年大學生活很快過去了,木春選擇下海,但幾年的風雨過後,卻沒撈到半點油水,反而碰得一鼻子灰,人家都在背後說:木春做人還可以,就是死腦筋,一根筋橫衝直撞,遇到車禍了吧。

  木春偶然邂逅了一位美女,碰出了火花,過年帶女友回家看桃芬,人家看看還有這麼個窮酸母親等着自己照看,一個勁兒擺手搖頭,木春只好死纏爛打,幸好這美女果然是個有縫的蛋,木春這蒼蠅算是苦苦飛進去了,但活罪可免死罪難逃,美女給了選擇:要媽媽還是要老婆。這一邊愛情,一邊是親情;一邊是困苦不堪但心神安定,一邊是金光大道而又充溢趣味,兩玩意兒都是魚和熊掌,矛和盾,拿在一起燙手,分開了又扎人。木春遏制住了飛速轉動的大腦,起身拿起一枚硬幣往上一拋,掉在手上,是反面,反面就預示着要割捨着親情了,木春轉而一想,這女友也許不太了解自己的母親,等結完婚,帶她們一起遊玩,讓她們又在一起的機會,增添感情,誰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誰說不能相互矛盾,這不就成了嘛,鎖住了愛情,守住了親情,木春很自然的點點頭。

  可現實和理想有事本來就是矛和盾,相互排斥,娶回的老婆絲毫沒有念過動搖過立場,桃芬倒是很想融合這新媳婦,有時還會幻想抱着孫子和媳婦促膝相談。

  但是很顯然,慢慢的磁場已經有了改變了,呈一邊倒的趨勢,木春愈發覺得老婆那邊儘是吸引力,桃芬那邊雖算不上排斥力,也算個弱磁場。老婆那邊家庭關係鐵,於是開始走向開始從政道路,平步青雲,一年更上一層樓。而桃芬那卻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嘮叨:木春啊,什麼時候有孫子抱,木春啊,注意身體啊,你從小身體虛,不要喝太多酒,傷身啊,你爸他就是嗜酒啊,命軟。木春啊,你弟還沒回呢,你再去找找吧……一連串的嘮叨好像一團亂麻,窩在心口,都快麻木了。於是看望桃芬的次數有意的減少,一年四次,三次,兩次,一次,最後乾脆不去,也許心真的麻木了,都快忘了還有個媽在世。

  村裡人又開講了:木春這孩子變了,也不回家,先前桃芬對他的好白費了哩,全被他丟腦後跟去咯。可憐啊,桃芬,兩個兒子都跑了。

  桃芬也發覺木春的變化,可是這能怪誰呢,又能怎麼做呢,桃芬不停的反問自己,不停地簌簌的流着眼淚,都說花無水不開,人無淚不成長,自己的那顆心也快枯萎了,該找找淚水滋潤滋潤了,孑然地看着門前那棵桃花,還是沒開,已經九年了,明年也就是約定的時候到了,而這個約定又有誰還記得,木春記得嗎?兆春自己呢?哦,只有我一個吧,我就是個小丑,桃芬這樣想着。也許人真的需要希冀鼓勵着自己每一步腳印吧,只會有彩虹,人們才會很享受磅礴大雨的快樂。只要覺得真有這麼個約定,每一天就充滿着新奇。

  木春有了將軍肚,飯桌上能和八兩喝一斤,大家都誇木春有前途,有魄力,來年定是一層樓,拍馬屁的人都把功夫拍到肚子里去咯,這個舉起酒杯:副縣長,我三杯,一杯祝你來年更上一層樓,二杯還祝你更上層樓,第三杯祝你窮盡千里目,想上幾層就上幾層。我先干咯,你隨意,隨意……木春聽着心裡樂呵呵地,也狂喝一杯酒,豪情萬丈下肚,還咕咚咕咚唱着歌配合著氣氛呢。

  不久,市裡文件下發了,木春“金榜題名”,大城市某官員點名要木春當秘書,這可真讓拍馬屁那傢伙說中了,走馬上任,踐行時木春還不忘語重心長跟那人說:你很有前途。那人聽了,眼咕嚕都興奮的掉出來咯,一臉春風。

  作為孝道,禮貌性的看望了桃芬,見到桃芬滿頭銀髮,滿臉皺紋,似乎感覺很悔恨自己,羞辱自己不孝,不仁,淚珠子都流下了,害的桃芬趕緊跟他抹眼淚,忙說:沒事,男兒志在四方,有淚不輕彈,你的心意我做媽的還不知道,很多事很多話就讓人家說就是咯。

  木春很驚奇看着桃芬:誰說的,說什麼了,胡說什麼了,我把他全家抄了。桃芬看到木春說話模樣頓時想起那些凶神惡煞打兆春那些人,心裡想着:這有什麼分別,一個模子刻出的,木春真是變了。

  木春走了,去大城市了。兆春回來了,回這窮鄉僻壤了.

  這年,冬雪霏霏,地面上白雪皚皚,好多年沒下雪了啊,瑞雪兆豐年,這是個好兆頭啊,桃芬剛從鎮上醫院回來,正準備做飯,生好了爐子,冒出的黑煙嗆眼睛。忽地聽到一聲推門響,轉過頭,一個身影跪下來,這不就是趙春嘛,天哪,怎麼會成這個樣子了,原來臉上乾乾淨淨,傲氣十足的,現在頭髮邋遢,臉色敦厚,冗長鬍須,眼珠子還暗暗發黃,瘦骨如柴。

  兆春猛地磕了三個響頭,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暗黃的眼珠子開始布上血絲,幾顆豆大般晶瑩淚水打落在木地板上,桃芬放下手中的活,忍着肚裡的隱痛,激動的把兆春摟在懷裡,跟着一起哭成一團兒,相逢之時,縱然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抱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心靈互相問候的方式了。

  雪停了,夜也深了,電也停了,在這所謂鳥不拉屎的地方,似乎停電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

  桃芬點上蠟燭,燭光緩緩跳動着,偶爾發出幾聲“嗤嗤,噗”的聲音,照着兩個人的影子也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兩人吃着飯,兆春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低沉着頭吃着飯,桃芬幸福地看着。

  突然,兆春抬起頭噙着淚哽咽着:媽,我好久沒吃過這麼香的菜哩。

  桃芬欣慰地笑着說:吃呢,今天的菜都是你愛吃的。

  兆春夾着菜往桃芬碗里送:你也吃。然後一個勁兒把飯菜全消滅了,抹抹嘴角上遺留下的飯粒,一看桃芬還沒開吃呢,兩人相視着,然後樂呵呵的大笑。

  兆春吃過飯,有精神講自己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了:當年我被幾個人綁在樹上,看見大哥這麼重情義,為了讓我少受點苦,把自己當做肉墊打,他的身子單薄,那經得住這樣的苦。我開始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兄弟,相比較來,在道上的人說是說兄弟,可看我是個燙手的芋頭了,都趕着丟呢。只有你們還當我是寶,於是我就在想,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我還要給你們驚喜來報答你們,只可惜……

  說到這,兆春突然停下了,桃芬啪啪他的手,表示繼續講,沒關係的,兆春點點頭,接着講:那時,我摸摸口袋,只有十塊五毛,還是搶過來的,去車站買票,售票員說這些錢只夠到“家裡蹲”,開始還暈乎乎地,後來一拍腦袋,這人家不是在嘲諷我哩,沒辦法,後來我就爬在一座山頂上,等看到有火車來了,我就跳過去。一會兒果然有火車經過,剛好我跳進裝有碎煤堆的一節車廂,害得一身黑。

  後來到了上海,上海這地方真漂亮,有好多車,好多高樓,夜裡好美,就是看不到星星。餓了幾天了,終於有天碰着了位貴人,他說手裡有份工程,看我年輕力壯,要是不找我乾的話,就是暴什麼天物,浪費資源,三十塊錢一天,包吃包住,不過先要培訓,培訓要先交錢,我掏空口袋告訴他我沒錢了,他說不急,錢先他墊上.

  培訓班那老師可會講了,可以把死的講成活的,可以把鹿說成為馬,聽得我們心曠神怡的,可以一會後我就覺得不對了,他講的都是賣東西當老闆什麼的,我只是來聽怎麼造房子的啊,有次聽人在討論,說他們是搞傳銷的,我忙收拾東西走了,和我一塊逃的有個被抓回去,我算是比較幸運的。後來我還真找到工作了,也是造房子,只可惜好景不長,大樓還沒造好,就倒了,砸死好幾個工友了,我很幸運地躲過這一劫。

  又聽人家說,去山西那挖煤吧,二百多一天呢,我算計着,一個月就六千呢,這不是頂的上白領嘛,於是乘車到山西那挖煤了,第一次領工資,老闆拿出厚厚的一打錢,說裡面有三千塊,剩下的工資下個月發,他是怕我們走不跟他干哩,我怎麼捨得走呢,一個月這麼多錢,趕我走我也不走。每次數着這些錢,心裡的困苦頓時就消失了,人一下子精神百倍,傻傻地想着:繼續奮鬥,抓緊賺錢,也許兩年後就可以回家孝敬你們了。可是幹了一段時間后,發生礦難了,我和工友被壓在地底下,烏黑黑的,什麼都看不到,沒有陽光,沒有食物,沒有井水,在裡面八天了,餓了就扒樹皮吃,渴了就喝污水,總算是挺過了,等救援隊把我拉上時,我看到陽光了,好燦爛,刺痛了我的眼睛,三十個人活下三個,我再一次幸運啊,等我們身體緩和好了,有記者採訪我,她問是什麼力量讓我堅持到現在,我說是因為我還有個約定,和媽媽和大哥的約定,我還等着回去孝敬他們。

  對了,媽,在回家的車上還碰到了姑娘,挺樸實地,她還主動跟我搭話呢,她問我家鄉是什麼地方,我說是寧國,那裡好美,好多山,我好久沒回了,挺想念那。她瞪大眼睛說她也是,她說她被拐賣到山西了,這幾天逃出來,我們在車上聊得好開心哩。她問我有號碼沒,我點點頭,說是232400,她噗地笑着:哪是啊,是手機號,人家城裡都用着的。我搖搖頭說:但可以寫信啊,她點點頭:恩。她笑起來好美啊,她下車時還轉頭看我,害的我臉刺熱刺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

  桃芬聽到這哈哈笑着說:喲呵,兆春戀愛哩。

  兆春突然想到什麼,乘着燭火,翻開破舊的行李包,里三層,外三層,還沒找到想要的,急死了,可終究還是沒找到什麼。嘆着氣,垂着頭,不斷自責。桃芬關切的問着:怎麼了。兆春使勁地抓着舊黃色的行李包:媽,沒了,什麼都沒了,三萬塊錢沒了,我一直都很小心的,怎麼會沒了呢!

  桃芬心裡咕咚落下一塊石頭,但看着兆春難看的臉色,語重心長的說:莫急,再想想會落在什麼地方,再說錢丟了就丟了唄,只要人平安,家裡團聚就比什麼都強。

  兆春忽地啪啪桌子:只可能是這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着皮呢。桃芬問怎麼了,兆春開始挖掘回憶了:是這個姑娘,是她拿的,在火車呆久了。想上廁所,箱子又不知道叫誰看着,那姑娘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了,我就叫她幫忙看着點,肯定是這下子丟的。哎,這姑娘怎麼會……也怪自己不小心,信錯人了。

  聽着兆春講着這些外面的事,心裡打着咕嚕,這外面咋這麼混咯。看兒子還陷入自責中,想轉移話題,她一直覺得團聚比什麼都強,是千金買不到的,然後說著:對了,兆春,我剛剛到鎮上檢查,這幾天這肚老犯着痛。你今天下午去領領結果吧。兆春點着頭。

  下午結果拿到了,醫生推推眼鏡,帶着同情的眼神說著:剩不久了,已經肝癌晚期,沒得治了,如果花三四萬化療,吃藥,也許可以勉強在撐半年吧。不吃藥,一個月也活不了。哎!……

  兆春氣憤地把檢查結果表單撕成破爛,然後數數口袋的錢,只有一百多,而這些都是他全部家當,望着天空……很茫然的死死地盯着天空。心裡想着,都怪自己沒用。

  回到家,對桃芬說:沒什麼事,表單丟了。但他的眼神始終騙不了桃芬,桃芬領會似地然後很釋然地笑說:那就好。

  兆春說寫信給大哥吧,叫大哥回家團聚,其實是想叫大哥寄點錢來。桃芬點點頭,也好,家裡也趁着這點時光團聚,也好久好久沒團聚了。十天、二十天……過去了,寄出的信似乎石沉大海了,一直沒得到回復,一個月都快到了,兆春急紅了眼,人急了,就是個失去理智的瘋子,什麼事還會幹不出來。

  在鎮上,一個人從工行取出厚厚的一筆錢,然後騎着自行車經過空巷時,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拿刀子的正是兆春,兆春以前也是用把刀子架在小朋友脖子上,那時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可現在手卻很不老實的發抖,偶爾在那人脖子上抹出一點血跡,那人嚇呆了,乖乖的把錢交給兆春,苦求着饒命。兆春得到錢趕快一路狂跑,可沒多久,警察就包圍上了……

  桃芬還是堅強的,這個月總算是挺過來,她心裡就感覺有種力量摧使着自己向前,向前,再向前……偶爾去監獄看兆春時,都是苦罵著兒子不孝順,不聽話。而兆春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心裡又如刀絞動着,懺悔不已,可這一切都成為事實了,事實無法改變。

  此時的三月,本是陽光明媚,卻忽地刮來了西北風,把桃花都打亂,花瓣留在地上,還儘力的散發著余香。劉醫生剛剛的話還在耳邊縈繞着:這次真的活不長了,買上棺材,進去睡覺吧,不然沒個人下葬啊。

  人到晚年,最凄慘的就是沒子女給自己下葬了,桃芬真的很害怕突然自己死去了,卻沒個人給下葬,死在床上,死在廚房,死在...等孩子們回到家,看到的卻是自己那腐爛得不成樣的屍體...想到這,桃芬都會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顫。

  二十七日,為什麼是個雨天,想象中:那和煦的陽光普照,雲舒雲卷,微風習習,桃花白中透紅,香氣逼人,三個人講着這些年各自的故事,然後在桃樹下放肆地大笑着。可是現在,狂風暴雨還在肆虐着萬物,也在肆虐自己的心。

  桃芬手摸着發痛的上肚,蹣跚地走出門外,接着跪在地上大哭:天哪,天哪,嗚嗚嗚……好像要把一生的苦在這生命遺留之際全部給宣洩出來。老天也應合了,響起了春雷。

  木春回來了,在這個時刻他沒忘這個約定,他跪在桃芬面前:媽,是我不對,是我不對,我回來了。桃芬一巴掌打過去,儘管使出了全力,但在木春臉上看不出半點痛楚木春心裡卻慟哭着。這巴掌是打在心裡去了,是媽媽已經沒力氣原諒我了。我這個不孝子啊!

  兆春也回來了,因在監獄表現良好,獲得假釋,兆春看見大哥,心中冒出火,一拳給過去,深深地打落在木春後背上,氣憤的大喊着:你這雜種,你他媽這幾年跑哪去了!你他媽還知道回來啊!你他媽知道你媽已經到晚期沒!你這雜種、雜種、雜種。一邊叫罵著,一邊用拳頭使上去。

  木春抹掉嘴角的血條,也一拳給過去:你呢,你跑哪去了,你這幾年你照顧了媽媽嘛,我是雜種,你就不是雜種,呸!

  兩人又抱成一團,只是這回卻是相互廝打,撕咬。

  一切都變了樣了,一切都是向自己所理想中的反方向朝去,桃芬的心好像又被刀狠狠地劃了一下,生疼生疼的,大喝着:別鬧了!你們這些不孝子!都是雜種,我就是專門生雜種的。嗚嗚……嗚嗚嗚……

  兩人停止廝打,相視着,然後同時死死地將媽媽抱住,用心、用心的去表達心中的那份對母親的懺悔,用心去詮釋此時此刻都醒了,一切都醒了,都醒了,都醒了啊……只可惜桃芬卻永遠的睡著了,桃芬是笑着睡去的,她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份愛,那份一直在尋找、在等待的愛。苦笑着自己,告訴自己有人給自己下葬了……

  檢查院成立了專案組,針對木春生活作風糜爛、持有受賄,行賄、與黑派勢力有染等問題展開調查。老婆交代了一切,然後斜了一眼,露出詭笑跟人跑了。法院宣判出來了:有期徒刑,十年零八個月。木春坦然笑對這一切,這一切似乎來得正是時候。

  兆春告別了大哥,然後留下一張紙條給木春,木春打開紙條,憨憨的笑了,那紙條上彎彎扭扭地寫着:大哥,再來個約定,還是桃花樹下哦,十年後,我要的是十年後,不準超過這個期限哩。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我們都不是雜種,我們是好兄弟!

  木春將紙條放在筆帽裡頭,在監獄院裡頭撿起一瓣快腐化的桃花,聞着,良久,還真聞出了香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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