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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唇齒間:我在美國當談判專家

手機:M版  分類:江湖柔情  編輯:得得9

  當了一名談判手

  我幼年喪父,是在母親的嚴格教育下長大的。凡事母親總要求我去爭第一,可我的性格像父親,平和,不急不躁,在學校成績一般處於中上游。高考時,我以平常心對待,反倒被南京大學心理學專業錄取,直到拿到碩士文憑。之後,我回到成都,在一家公司上班。

  一年後,我接到了舅舅從紐約發來的邀請,他早年在紐約創業,現在是一個中餐館的老闆,孤身一人的舅舅年近六十,他要我去幫他,準備交班給我。我並不想遠走他鄉,沒料到母親和女友韋莉倒表現出極大的熱情,韋莉催促我與她辦了結婚手續。2001年3月,我和韋莉終於順利移民到舅舅身邊。

  很快我就在經營餐館上表現出了天賦,我不喜歡熱鬧,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韋莉就不同,光怪陸離的世界吸引了她,她想要我進入國際大公司工作,她說:“在中餐館,整日煙熏火烤,有什麼幹頭。”我笑而不答。

  韋莉很快就進入了紐約的華裔社交圈,同一幫來自內地的閑婦們打得火熱,慢慢地,她已發展到夜不歸宿的地步。由於工作忙,我還沒有作過多聯想,很快就聽到了她與一個香港去的醫生相好的傳聞,還沒容我問她,她已提出了離婚。我這人太傻,根本沒想到韋莉當初與我結婚的目的就是想移民。

  辦完離婚手續,韋莉很快就搬走了。接下去的日子裡,我整日無精打采,意志消沉,甚至經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舅舅見狀對我說:“老婆走了,你就成這樣了?你還是學心理學的呢,自己的心理都快出問題了。”舅舅告訴我:“不過,干中餐館的確與你所學沒多大聯繫。”舅舅鼓勵我去干一番事業。

  這年九月,“9·11”事件發生后,我意外看到一則廣告,紐約消防局一個分局要招談判員,由於紐約的亞裔社區人口增多,故這次招收特別說明最好是亞裔人士,學心理學或當過警察的最好。這個廣告不經意地擦亮了我內心的火花,我看過美國夢工場的大製作《談判專家》,對其中的談判手印象深刻,可是,人家那種機智、果敢的行動,恐怕對人的要求異常高,我能行嗎?舅舅得知我的想法后說:“小子,你這人怎麼這樣衰?你不去報考,怎麼知道自己不行呢?”於是,我壯起膽子去電詢問,對方粗略問了我的情況后,歡迎我去面試。

  我沒想到,這個電話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兩天後,我按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到了分局的一個會議室,一個叫大衛·芬奇的人帶着面試小組對我進行了測試,芬奇先讓我作了談判手的職業取向測試題,我緊趕慢趕,在規定的1個小時結束時,才勉強答完大約80%的題;接着,面試小組的專家們與我閑聊,其中有個怪招是,幾個考官在面試時,不斷用紙團扔向我,看我能否及時躲開,他們管這叫測試考生是否沉着應變、反應快。其實我本就沒抱過高的期望值,加上筆試又不理想,所以我與他們交談時異常放鬆,當時我無所謂,考不上就繼續幫舅舅打理餐館。

  考試的結果於兩周后公布,出乎我的意料,我居然是被錄取的28名談判手之一。接下去,大衛·芬奇開始對我們進行為期五個月的“魔鬼訓練”,我領到了兩套訓練服、攀躍服,能充氣防震的背心、防滑鞋、微型耳麥。

  訓練的頭一天,大衛·芬奇領了個叫林俊祥的警察來當我們的教官。林俊祥像個謙和的居家男人,是香港中文大學心理學系的畢業生,其父是香港20世紀70年代赫赫有名的武術健將。林俊祥說:“我們培訓你們的目的,是要把你們培養成談判專家,許多人的生死就繫於你們的唇齒間,所以,你們的聰明能幹要儘可能藏而不露,要綿里藏針。”

  “什麼叫綿里藏針?”有人問。

  林俊祥說:“就是談判專家要具備人性化標準,要表面平庸,平易近人。你們應給談判對象一個信號,我很友善,這樣就會淡化他的不理智甚至是犯罪動機。”說著,林俊祥走到那個學員身邊,面帶微笑,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兩三招把那人摔到地上,並牢牢抓住了他。林俊祥親切地告訴他:“小子,這就叫綿里藏針。”全體學員笑了。

  訓練開始后,文質彬彬的林俊祥很快被人暗地裡叫成“魔鬼林”,每天安排了大量的課程,當然,每天早上清晨5點還得跑20公里。有幾回,在我們毫無覺察的情況下,半夜又突然把我們叫醒,站隊。

  在訓練中,我結識了來自印度的尼格和來自越南的學員武森,一個是前警察,一個是心理學講師。我們三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互相取長補短,順利地過了“魔鬼林”設的一道道難關,結果我們三人都有幸成為留下的談判手。

  隨後的兩個月里,我加入談判小組,參加了幾次營救人質或勸阻自殺者的行動,擔任主談判手的是林俊祥,我只是隨行。

  初戰失利,遺憾終生

  2002年1月1日,是我永生難忘的日子。這一天是元旦,紐約街頭熱鬧非凡,人們沉浸在節日的歡樂氣氛中。誰料,晚上7點,一個亞裔青年入室偷盜,被發現后劫持了一名白人老婦,和警察對峙。談判組接到通知,火速派一名談判手去勸那名青年投降,我被挑出作為這次行動的主談判手。

  大衛·芬奇、林俊祥帶領我和武森火速前往,警車尖叫的聲音在夜晚聽來格外刺耳,我閉着眼,暗中叮囑自己要鎮定,可是我的心卻“咚……咚”地跳個不停。車一停下,我身穿減震服,頭戴微型耳麥衝到了事發地。

  這是一幢12層公寓樓的頂樓平台,與距劫持白人老婦的亞裔青年大約10米遠的地方,他狂叫着勒令我止步,我告訴他:“兄弟,有話好好說,不要為一時的糊塗付出代價。”亞裔青年瘋狂地叫囂:“我不想活了。”我苦苦勸他:“你不想活,也不能牽連無辜的人對不對。”亞裔青年說:“我就要拉一個人墊背,看你們能把我咋樣!”面對這個橫下一條心的人,我突然失語,腦子一片空白。平時訓練的東西都跑到哪兒了?天啊!誰來幫幫我?

  稍作鎮定后,我繼續纏住劫匪不放,可我的思維和語言開始不連慣,談判工作進行得緩慢而無力。這時,我的耳麥里傳來林俊祥的指令,要我堅持三分鐘,他上樓來換我。我終於如釋重負,裝作輕鬆地對劫持者說:“行了,我不管你了,你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劫持者聽了我的話突然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救我的,那好,我給你們點顏色看看!”說完,他開始用刀划白人婦女的脖子,血直往外涌,在強光照明燈的照射下,鮮紅的血叫人觸目驚心。我下意識地把手按在了前額上:“不……”

  這時候,一聲沉悶的槍聲“砰”地響了,劫持者應聲而倒;差不多就在同時,我一下想起,我的右手握拳放在前額的動作是下令狙擊手開槍的暗號!天哪,我的失誤導致了談判行動的失敗!

  我的失誤招致了媒體的廣泛批評,報紙上說:“一個偶發的劫持案,沒有經過有效的談判就開槍射擊,太草率了。”另一份報紙則對亞裔充當談判手提出質疑:“亞洲人普遍有以暴制暴的心態,他們當談判手合適嗎?”

  那段時間,我受到了強大的壓力,並受行政處分一次,看到林俊祥失望的臉,我的心比什麼都難受。晚上一做夢,儘是那名被射殺的青年的血。我只好接受了為期兩個月的心理輔導。

  總結經驗,漸成談判高手

  兩個月以後,我慢慢從失敗中振作起來,我的同仁尼格和武森常來看我,並給我帶來林俊祥和大衛·芬奇要求我早日歸隊的口信,我為這份珍貴的信任所感動。2002年3月下旬,我又回到了談判小組。

  2002年5月,紐約的一名亞裔女青年被男友拋棄,她萬分傷心,遂給家人留了封遺書,然後爬上高樓準備自殺。我接到行動指令,飛速趕到現場后,通過警局了解到女青年的手機號,我在距她30米遠能看得到我的地方,連續向她發了5條短信:“姑娘,還有什麼事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嗎?”

  很快,那女孩回短信了:“失戀的挫折太痛苦了。”

  我接着回:“我連老婆都跑了,你看,我不活得好好的嗎?失去一個並不愛你的人,應該是你的幸事。”

  女孩又回短信了:“可我一生的挫折怎麼那麼多?”

  我回:“我今年31歲,挫折可比你多得多了。我一生沒多大的成功,可失敗還不少,如果你今天跳下去,我就又失敗一次,這樣我會被解除談判資格的。”

  女孩發短信:“為什麼?”

  我回復:“兩個月前,我剛失敗過一次,兩次失敗,我的談判手的飯碗就保不住了。”

  女孩站在高樓那端,沉默了。我抓緊時機,又發了一條短信息:“姑娘,今天你若放棄自殺,就算幫了我一次,讓我們一道渡過難關。到時候,我請你吃飯,你喜歡中餐、朝鮮餐、日式料理?不管吃什麼,我想,桌上擺放一束玫瑰和一瓶紅酒不應少的。”

  這些信息一發,女孩的情緒慢慢穩定,這時,我又發了一個短信:“你的親人,還有你的朋友,熱切盼着你回來!”

  女孩遲疑幾分鐘,然後一步步慢慢向我走來。“嘩!”我聽到了圍觀人群的鼓掌聲。太棒了,我終於成功了!我感到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2003年12月24日,一起劫持人質事件發生,我被派前往,劫持人質者是一個欠高利貸的華裔青年,此刻,他把放貸者的妻子和兩個小孩劫持了。我趕到現場時,華裔青年不斷揚言要殺死放貸者的家屬,並從樓頂往外扔東西,時而還踱出人質家的落地陽台,手裡拿出爆破遙控器,人質全被捆上了炸彈。一進入現場,我立即命令鋪好氣墊,叫人找到劫持者6歲的兒子和他的妻子,而情緒失控的男子一見妻子就瘋狂地要妻子上樓和他一起殺死人質,然後跳樓。我假裝氣憤地對男子說:“你是個父親,兒子還小,你妻子還要留條命幫你養兒子。兄弟,要跳你自己跳就是,何必牽連那麼多人?”

  這時,我發現此人衣着整潔,眉清目秀,料定他是個愛清潔的人。便故意告訴他:“下面有法醫,你跳下去后,法醫會把你的身體作解剖的,看看你的腦子怎麼長的,你去過超市吧,你見過動物內臟被切成一塊塊是啥樣嗎?我見你穿戴整齊,人長得白白凈凈,想必不喜歡被人大卸幾塊吧?”

  男子大聲說:“我什麼都不怕,死亡嚇不倒我。倒是你們這些人才是膽小鬼呢!”我笑着承認自己是膽小鬼,告訴那男子:“你是大英雄沒錯,你死都不怕,還怕活嗎?”

  男子鎮住了,我趁機慢慢靠近說:“你待了那麼久,想喝杯熱茶嗎?我拿一杯給你。”

  “不許過來,你叫人泡好一杯碧羅春,裝入水瓶扔給我。”男子的警覺性沒有降低,但他開始有點信任我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已過了一個小時,我告訴男子:“兄弟,你相信我,只要你上來,我就開車送你走。”說著,我輕輕靠近他。男子警告我不得再靠近,並揚言我再走一步將引爆炸彈,說完,他輕觸保險盒,準備隨時拉引線,局面再一次僵持。我暗暗告誡自己絕不能急,於是問男子:“要煙嗎?”順手扔過去一盒煙。趁着抽煙的工夫,我又開始和男子攀談起來,當我得知他祖籍是四川時,便和他聊起了四川的風景名勝。這時候,營救小組幾個隊員悄悄潛伏到了距男子僅不到1米的一個儲水箱背後,而我和男子的“閑聊”正進行得順利。我見時機成熟,裝着無意識地抬起右手,然後果斷地放下,營救小組中兩個系著安全繩的小伙迅速撲上前抓住男子,三個人從頂樓掉下去,穩穩噹噹地落在了氣墊中央。

  成功了,事情圓滿結束。那一刻,我渾身累得都快虛脫。

  我遇良緣,和被救者結婚

  我成了隊里出勤最多的談判手,成功地參加了近10次行動。2004年2月的一天,我接到了梁詩韻打來的電話,她就是我救的那個失戀女子。梁詩韻說:“你還欠我一頓玫瑰晚餐呢?”就這樣,我和梁詩韻又見了一次面。化過妝的她我都不敢認了——原來,梁詩韻是個很美的女孩。

  這天晚上,在燭光下就着紅酒和精美的食品,我們談了很久。梁詩韻看我的眼神也熠熠有光。她說自己從失戀中走出,很感謝我對她的解救。不知怎麼,我說話開始囁嚅起來。

  初春的一天,我又成功地勸阻了兩名自殺者,經媒體報道后,我兩次都收到了梁詩韻發給我祝賀的短信息。終於有一天,梁詩韻主動約我吃飯。分手時,她紅着臉提議:“戚先生,我們常見面好嗎?”在那一刻,突然襲來的幸福一時叫我不知說什麼好,良久,我才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好啊!”梁詩韻嫣然一笑說:“你呀!看上去普通平常,其實骨子裡十分男人。幸好我當初沒有輕生……”那一刻,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男人!

  2004年9月,經過半年的戀愛,我終於和梁詩韻共結連理。在婚禮上,舅舅打趣說:“你這個談判專家,給自己談回了一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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