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成長錄《1》

　　有人說，我們的命運都是上天早已註定了的。也許我們不大願意承認，可是很多很多事情我們還是無法反駁。比如你的出生，你的性別。對於這些無法反抗的東西，我們往往會選擇一種改變的方式去面對。就如我的父親，他的畢生願望就是走出那個叫做雲岡村的小村子。

　　雲岡村，一個極其普通的小村落，這裡沒有什麼特殊的風景名勝，也沒有多少特殊的歷史文化。甚至，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村子的由來這個村子的過去，或許，也不再有人再去考慮它的未來。

　　當我正式成為這個村子一員的時候，歷史的車輪已經行徑到1990年，這個看似沒有任何特殊卻又無比特殊的時間段。我是一個和大多數人一樣普通到毫無特點的普通人，但我和所有人一樣也堅定的認為我是特殊的，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中再也不會有第二個我。

　　比如很多人都記不起七歲前的事情，可是我能，雖然不多，但是很清晰無比。

　　我的腦中一直有個畫面，溫馨的泛着昏黃燈光的小房間，一個泛着隱隱火光的小爐子，母親坐在西北牆角的大床上，緊緊的包住我那小小的身子。我可以清楚的記得，當時的被子是大紅色的背面白色的裡子，還有那戴在我頭上的是一個可愛的虎頭帽。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那個時候我還不會說話。

　　當我許多年後突然說起這段特殊記憶的時候，換來的是父母那怪異的眼神，以及不假思索的否定。

　　可我哪是那麼容易放棄的，我的腦海中還有一個記憶，一個到如今依舊無比清晰難忘的記憶。

　　我說：“爸，在我小時候，東邊的方向是不是有一個大醫院。”

　　爸笑着說：“有啊，那是鄉里的大醫院。”

　　然後我把我的記憶說了出來。

　　那是一個彎月明亮的夜晚，我不知道那是夜裡的幾點鐘，不過我想對於當初那個還躲在包袱里的我，時間不是一個特別需要在意的東西。記憶中的我，身上抱着一個紅底黃紋的虎皮包被，母親坐在自行車的後面低頭抱着我，父親就在前面用力的瞪着自行車。我的記憶中沒有那輛自行車的牌子，唯一還記得的是，那是一亮老式的大杠自行車。車子行過一顆顆月光下的直挺挺的小松樹，然後在經過一棟破舊小茅屋的時候記憶開始中斷。

　　我的話音剛落，父親就笑着說道：“哎，你們姊妹四個小時候可沒把你媽和我累壞。四個人像是商議好了似的，輪流的生病，今天你有病了，剛治好，你大姐又生病了，然後明天你二姐和三姐有開始不舒服了……”

　　父親還是不相信這是我的記憶，避重減輕的感懷起曾經的回憶。不過那個時候我就相信，我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人，最起碼我有了別人不可能有的記憶。

　　相對於這兩個片段似的記憶，我的記憶開始連貫起來的時間是在97年。那年我七歲，父親對我說：“海子，爸爸帶你去爺爺家。”

　　當時我就愣住了，我傻傻的問爸爸：“爺爺是什麼東西？”因為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爺爺為何物。

　　爸爸說：“爺爺就是你爸爸的爸爸，他和爸爸一樣，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

　　最親最親的人？比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小夥伴們還親嗎？帶着這個疑問，我坐上爸爸的大杠自行車朝西邊的方向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遠行。到底有多遠，我不知道，只知道這一路上淮河的水轉了好幾個彎，路上的楊柳樹也換了一顆又一顆，還有爸爸身上那厚厚的外套在到達終點的時候已汗氣騰騰。

　　記憶中的路是坑坑窪窪的，坐在自行車後面的我，屁股早已擱的生疼，我不知多少次的問爸爸到了沒有，爸爸也無數次的回答我快到了。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一種特殊的感覺襲向我。我形容不好那種感覺，雜亂又精彩，隱隱的給我帶來震驚和興奮，不過更多的卻是一種陌生與恐懼。

　　爸爸說：“這就是縣城！”臉上帶着莫名的神采，然後在此同時，屁股下的巨震沒有了，換之的是一條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最漂亮的馬路。然後不等我反應過來，一聲刺耳的巨吼聲傳來。也許現在早已熟悉汽車的我不會再對這種巨吼聲產生任何反應，可當時的我就被這極其普通的聲音震得愣在自行車的後座上一動不敢動。如果硬要我用一個詞語去形容當時的感想，那應該就是茫然無措了吧。

　　爸爸騎着自行車熟練的穿梭於那片巨型之城中，車上的鈴聲也越發變得喜悅起來。但我坐在後面，看着那偶爾從我身邊插身而過的大汽車，我心中的最後一定興奮與期待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我傻乎乎的被爸爸抱下自行車，傻乎乎的在爸爸讓我喊一個中年大胖子為爺爺的時候一動不動，傻乎乎的坐在那有生以來做過的最軟的沙發上驚恐的緊抱着爸爸的胳膊，甚至直到爸爸滿臉不舍的和我說拜拜的時候我還是一臉傻乎乎的毫無反應。

　　然後就在爸爸騎着自行車即將消失在我街頭巷尾的時候，我才突然哇的一下哭了出來。也就在那一刻，我一把甩開那個大胖子的手，一邊歇斯底里的看喊一邊朝爸爸即將消失的身影追去。只可惜，還沒等我跑出幾步，那個可恨的大胖子就一把揪住了我的后領，就像拎一個小雞仔似的那樣把拎起來。我記憶中清楚的記得，這個大胖子用一種極其恐怖的表情怒瞪着我，嘴裡還恐嚇着我道：“不準哭，不然就揍你！”

　　其結果，當然是我依舊歇斯底里的哭，然後換來屁股上的一陣火辣辣。可是我還哭，而且是更加用力的哭。因為小小的我在當時，也只能用這種辦法把爸爸喊回來，回來帶我回家，帶我離開這個令人害怕的地方。而且當時我堅信一件事，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哈哈，結果，爸爸果然回來了。

　　我一把掙開那個可恨的大胖子的手，撲在爸爸的懷裡用哭泣來訴說我的心情。我不知道爸爸當時是什麼表情，我只記得他發出了一聲嘆息，然後用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的撫摸着我的腦瓜。當時我委屈中帶着幸福，一想到我終於擺脫了那恐怖的大胖子我就撒嬌似的把大哭改為哼哼唧唧的抽泣。

　　可是就在這時，爸爸的溫暖懷抱突然離我而去。他把我使勁的拖到那個大胖子的面前，然後還說出最讓我心痛的話。

　　“這孩子野慣了，他要是再不聽話你就給我打，使勁的打！”然後一扭頭跨上那輛大杠自行車，絕塵而去。而我的哭聲再次歇斯底里，可無奈的是，那大胖子的一雙手是那麼的有力，儘管我已經發瘋似得掙扎，可是仍然被他一步步的朝離爸爸越來越遠的方向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