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姐姐

　　姐姐是家裡的長女，排行老二。她比我大四歲，她下面本來還有個姐姐,一出生就不幸夭折了，我就成了排行老三。後來生母又生了三個弟弟和三個妹妹。

　　除姐姐外，我和三個妹妹都被送人了。留下姐姐好帶弟弟，那時大戶人家都很重男輕女。

　　姐姐個頭不高，但長得很標緻，白凈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瓜子臉，有點古典美的樣子。

　　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很受父母寵愛。六歲就和其它男孩一樣，背起書包上學了。可初中沒讀完就不讓讀了，母親說姑娌人{女孩的愛稱}不要讀那麼多書。從此以後，姐就在家帶弟弟。有一個弟弟簡直就是在她背上長大的，一天到晚背來背去。

　　都說“女大十八變”，姐姐長大后，變得亭亭玉立，更加水靈了。

　　十八歲那年，爸爸{我的養父}在縣裡幫她找到一份服務員的工作，她十分靈活，又很能幹，沒多久就被調到縣飲食服務公司搞出納，後來還轉了正，分了房子。

　　那幾年我都和姐姐在一起住。看見她挺忙的，白天上班，晚上在文娛宣傳隊排練節目。她從小愛好文娛，能歌善舞，我很喜歡她。

　　以前每年春節，縣裡都玩龍燈、船燈什麼的，姐姐座在船燈里，象個新娘子一樣，把船燈舞得活靈活現，博得一陣陣喝彩聲。

　　後來經人介紹姐姐和南京的一位軍人認識，不久就結婚了。姐夫一年只能回來一次，感情不是很好。 在宣傳隊時，商業局有一位股長對她很好。他是隊長，比姐姐大十多歲，已經有四個孩子了，老家在白嶺鄉下。

　　他和姐姐好上后，就回家跟老婆離婚了。那時姐姐很單純，也很善良，第一次碰到這樣棘手的事不知該怎麼辦。她很害怕，但又不了解其中的厲害關係。那時對“軍婚”方面的處理是很重的。

　　不久，姐夫便以破壞軍婚的罪行，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遣送原籍勞動改造。後來因身體不好，大隊又缺小學教師，才讓他當了幾年代課老師。

　　當時，姐姐真有點利令智昏，不聽任何人的勸告，竟然義無反顧地辭去現有的工作，跟他回到鄉下，為他作出了一生的犧牲。

　　姐夫離婚後四個孩子都歸他撫養，姐姐心甘情願義不容辭地擔當起后媽的角色。她自己一直沒要孩子，在他家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幾十年如一日地把四個孩子一個個養大，直到他們成家立業，生兒育女。

　　記得1968年，我到縣裡出差，去了一趟白嶺，還走了十幾里山路去看姐姐。這是個窮山溝，到處是光禿禿的山，當地的小孩都穿得很破爛。

　　好不容易找到姐姐家，一見面可把我嚇了一跳，我印象中漂漂亮亮的姐姐，幾年工夫變得如此憔悴和蒼老。

　　她緊緊握着我的手，我發現她的手，就像鋸子一樣的粗糙。這哪像一位風華正茂的少婦啊！沒想到幾年工夫完全判若兩人，我抱着姐姐哭了。

　　姐夫是個有文化的人，能說會道。有一定的文藝細胞，還寫得一手好字。在離家好幾里路的小學教書，也確實無用武之地。

　　對他的被“雙開”，心存焦慮，久而久之積勞成疾，身體一直不好。

　　後來大兒子和媳婦到廣東打工去了，這個家就靠姐姐一個人支撐。要照顧長期生病的丈夫，還要帶孫子孫女。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大家庭，她會有多辛苦和操勞，生活又有多枯燥無味。

　　我問姐姐苦不苦？她說能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不覺得苦，即使苦也感到甜。她從來沒後悔過自己當初的選擇。

　　就這樣，她把自已的青春和一生的精力都奉獻給出了姐夫一家，永遠無怨無悔。她說能得到一個人的真愛，一生足矣！

　　前年清明節，我和姐姐在老家相聚了，時隔二十多年。姐夫已於去年去世了。

　　那天，她在祖宗三代的墓前哭得很傷心，我知道她是觸景生情地想起了姐夫。聽哥哥說去年的春節除夕，她是在姐夫的墳前度過的。兒孫們怎麼勸，她都不肯回家。

　　掃墓結束，我要她跟我回九江玩幾天，姐妹倆好好聊聊天，敘敘舊，卻被她婉言謝絕了。

　　我知道她放不下那個家，放不下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們，那裡有她的青春年華和一輩子的心血。

　　這就是我的姐姐——善良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