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愛（二）

　　柔軟的田野里，嫩黃的夕陽悄悄地將金色撒到他跟前，風習習地吹，手裡褐黃的麥束微微地搖。聽得後頭地面砰地一聲，一個斜挎着黑色書包的大學生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心的土灰。一頭齊整微短的烏髮配着簡單明亮的雙眼，對着他露出一口尷尬的笑牙：“誒，你也是翻牆出來的？嘿嘿。”成林不由地笑了笑。向他揮了揮手向前走。

　　走在惺忪的田埂上，遠遠的夕陽將兩個影子拉長地合攏又分開。微黃的麥田飄着絮絮的清香，沉醉了的麻雀撲騰撲騰地降落下來。他們緩緩走過麥田，又要穿過過頭的玉米叢林。兩個身影一點一點地沉了進去。走着走着，前方的身影突然停下來，與後頭的人撞個正着。成林轉過身子，拔出耳中的耳塞，側着臉，眼睛正好斜視着後頭的嘴邊，一問：“你去哪？”後頭的那人定了定身子，左手撥開刺撓的葉片，俯下身體，繞過成林，向前走去，又停了下來：“我認識你。”

　　*

　　遠處的村莊突然間讓人覺得很近，很遠，眼前的景象突然一片灰白。林覺得似乎對方在開玩笑：“哦，你經常來這裡？”“經常，一個人來這。”對方絲毫沒想就答了出來。“那你喊得出我名字。”天色依舊夢幻着，忽白忽暗。“對，秋林。”聲音突然柔和，突然婉轉，突然低語。

　　明明對方就在跟前。“對，秋林。”三個字似乎穿越百年，貫穿一生的記憶鋪面而來，眼眶突然模糊。他發覺對方的背影很熟悉，像是一份不完整的記憶，這個背影正好是丟失了的最重要的部分。看着眼前背影，所有的情緒都湧上心頭，所有的謎底都在慢慢解開。“秋林，秋林，宋光勇，是你嗎，又是玩笑嗎？”林有種擁抱對方的衝動，大哭一場衝動。“同學，你認錯了，我是成林，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林費力地壓制自己幽咽，讓自己清醒。對方呆了，笑容頓時消散：“那你手機上的吊飾為什麼有‘光`字。”吊飾下銀色葉片一臉驚訝：你看到了。“那你怎麼稱呼？”對方臉上的表情掙扎着又漸漸舒展：“我是宋光勇。”

　　宋光勇，怎麼會錯，怎麼可能。天是麥黃麥黃的紋路，兩岸林葉無風自動，像潮汐一樣沙沙作響。他肯定出現幻覺了，肯定又在幻想了，肯定是幻聽了。成林似乎很委屈地干眨了眼皮：“走吧。”“宋光勇，真的是你？”成林不願意相信這是真實。他走上前去，宋光勇莫名其妙的狠狠地擰着成林的胳膊，直到成林條件反射般的伸出手抱住他。下一刻，成林盯着他的臉，和記憶中的他完全不同，林的臉湧起一片火紅，鬆開雙手向後退了一步，不再盯着對方的眼睛。“對不起，同學，我出現幻覺了。”聲音變的輕鬆，爽利。內心已經把自己折了一百遍，恨不得跳進湖中，沉到水底去。

　　*

　　成林依舊走在後面，跟着他步子，走過古舊小石橋，走過茂密的桃林，走過寂靜村莊。不知不覺，風起了，天空變成了灰色，朵朵烏雲密布，風吹得樹葉嘩嘩的一片倒。一滴，兩滴。一顆，兩顆。竟然在這個時候下起了雨。“你沒有帶傘。”前面的身影停住，從書包里取出一把淺紫色的摺疊傘。“明知故問。”成林這回淡定說著。宋光勇杵在那笑着，似乎告訴他，你沒傘，看你怎麼回去。

　　雨水交叉而來。成林看着前方男生，與他齊肩的個子，清瘦的臉龐，修長的手指，爽朗的指節，還穿着一身白色的籃球服，走進宋光勇的傘中，右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手掌無意中摟着他的肩膀，望着他：“冷吧，這麼性感的衣服。”“別這麼主動啥，這是我的傘，千萬抱緊點，淋濕了別怪我。”“你不是不讓我摟着你肩膀嗎？怎麼今天可以？你不是很敏感嗎？”成林摟得更緊，擔心他又變卦。

　　“我們這是什麼，是斷背嗎？”宋光勇看着成林的眼睛，這句話在很久以前問過，在記憶中問過。

　　“不知道，如果一定要回答，那就‘是’。”成林這次果斷回答。

　　“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你不是女的嗎？”光勇忍不住開始打趣他。

　　“你還記得，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一邊反駁一邊用左手擰回來。

　　宋光勇突然抱住成林，打量着他問道：“你還記得多少，覺醒了幾生的記憶。”

　　“我只有上一個記憶，你欠我什麼，你還記得？”成林也向他靠的更近，呼吸更加急促了。

　　“欠你一個擁抱，欠你一個吻，欠你我以身相許的相愛。”說著便吻上成林的上唇。成林撫摸着他身體，遊走在他每一寸曾經未曾觸摸的肌膚。

　　雨靜靜地下着，天色越來越黑，昏黑的天色像是要吞沒了他們。

　　“你還記得，你有個諾言沒有兌現，我很想你。”光勇緊緊地握着林的手，他們走在校園的柳樹旁，猩黃的路燈淡淡灑在雨中。

　　成林停了腳步，重重地擁抱着他：“知道，怎麼會忘記，欠你一把紫色的雨傘，我想你。”

　　誰也不知道他們以前發生過什麼，誰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

　　在那似曾相似的時光里，在那熟悉又有陌生的目光中，你說，誒。你說，你好。在一把傘里相遇，在一把中相愛，許了傘下生生世世諾言。

　　也許沒有人能理解，也許只有兩個人明白。每一次相遇，又是一段不一樣的相愛。

　　你什麼時候送我一把閃，你怎麼老不帶傘，可不可以不要摟着我，我們是不是斷背？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寫一個寫不完的愛情故事。

　　你要記得這枚吊飾，我記得欠你一把傘。下一次可不可以不要是男的。

　　晚上陪我睡個覺，你有多久沒陪我睡覺了。

　　你吻不吻，我躺在這裡，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