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紀實小說之五）——丸子

　　七三年讀高中，我家距離學校三十多里，一星期回家一次去扛吃的。那時多數人已脫離飢餓，學生能從家裡扛紅薯干繳到學校食堂，多少斤薯干就領多少斤饃票，好壞紅薯干都可以領到同樣的饃票。如此一來，總有部分學生繳黑壞苦的薯干，好壞一攪和，大家都吃又黑又苦的薯干窩窩。那時候感覺還不錯，黑窩窩雖苦，還基本能填飽肚子。食堂也有炒青菜（惟家庭好的學生吃得起），要收較貴的菜票，於我來說是奢侈物，可望不可吃。

　　那年秋開始，學校食堂為給學生改善生活，每星期六上午炸一次丸子，素的，核桃那麼大。那時候常年不近肉味，能聞到炸東西的油味就很幸福，一到周六食堂炸丸子，總有一些學生偷偷遛出教室，到食堂附近來聞油味。

　　上午十一點半至下午兩點發放，不收票，每人二十個。實在話，每星期的七天里惟周六學生最高興。哪班都有不到十一點就溜出教室去排隊的先鋒。誰排隊在前先吃到丸子就幸福得一蹦多高。

　　那麼稀罕好吃的東西，年青而飢腸轆轆的肚子，很多學生領到丸子一會就吃完了。

　　良心話，我的肚子、胃口與同學一樣，領到丸子的時候內心也像揣個小兔，才二十個呀！誰都能吧嗒吧嗒一陣子吃完！可是，每周六領的丸子我頂多只能吃三四個，剩下的十六七個一定要給家裡的奶奶帶回去。我家多年來都只能在過年的時候炸一次丸子，我清楚，奶奶和我一樣想吃。

　　那時候的一種滋味永生難忘：領到二十個丸子，我控制自己最多吃幾個，餘下的大部分一定捎回家。當我把不少於十八個丸子遞到奶奶手裡的時候，心裡就起殷殷的幸福感，當我給奶奶不到十五個丸子的時候，心裡就有了暗暗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