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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終究垂暮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pp958

  韶華最終逝去,美人最終遲暮。

  ——題記

  淡綠色的世界寧靜而清幽,科舉及第的他興奮之餘,駕着馬車欲“一日看盡長安花”。

  馬蹄悠閑地踏在青草上,淺草剛沒馬蹄,十年寒窗苦讀,在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正值青年的他春風得意,偶然看見一茅屋,一條小溪環繞周圍,溪上只一木橋。

  他下車,木履輕輕地落在草地上,緩緩地踏上木橋,芬芳的花香瀰漫在空氣中,早春里的景色,清新里還帶着一絲華麗。溪水汩汩,清澈見底,半掌大的小魚穿梭于波紋間。他翹首望去,剛抽芽的柳樹下一個淡粉色的身影,柳樹后還有幾棵桃樹,正直桃花盛開的季節,桃紅柳綠,好一幅人間美景!

  他漸行漸近,見一中年婦人於河邊洗衣,柳下一稚女身着粉色,腰間的絲帶是天空的藍色。他走近端詳,女孩儀容秀麗,墨發悠然,不是環佩亦可美若桃花。一股情意忽然流轉心間,他心中暗嘆:“好一個人面桃花相映紅!”無奈明眸皓齒間,儘是稚氣。他心中低嘆,轉身問婦人:“此女芳齡?”

  婦人把手從溪水中取出,留下圈圈漣漪。輕撫鬢髮,動作間略露春光,卻似深秋寒風中的菊花。婦人迎着微微春風,凝視着他:“小女楠妍方八歲。”他臉上的驚喜瞬間隱匿,搖首自語:“如此國色天香,奈何吾與一代佳人絕緣!”

  婦人坐回原處,輕揉布衣,忽而說道:“公子既相中,不妨帶走。”

  他回首凝視着柳樹下戲蝶的女孩,心中不忍她年幼離家,凝視許久,與婦人約定,十年之後來娶。

  他離開后,婦人惆悵的眸子里溢出兩行暖流。回想當年,自己對那男子一見鍾情,男子亦倍惜自己,本當結為連理枝,可從一天清晨她醒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兩情雖相悅,遺憾無緣共度餘生。她有他的女兒——楠妍,美貌比自己當年更迷人。

  他駕着馬車返回京城,因才思敏捷而得寵於聖上。整日吟詩作賦,不用干涉政事,亦不用見風使舵。皇帝賜他良田萬畝,皆拒;賜他美女數十,亦拒;命他住進皇宮,亦婉辭。龍顏偽怒,令他於三者之中選一,他沉默不語。太監喚美女出,個個資質風流,濃妝香粉。美人從他身邊走過,十人十色十香。皇上見他沉溺其中,笑曰:“自古英雄皆風流,你若不通男女之事,又怎曉朕男人心!”

  從此,他一發不能自拔。多少君王愛江山更愛美人,何況無權無勢,整日遊手好閒的他。朝野上下,巴結者甚眾。人皆以其好酒淫樂為由,紛紛贈之美人。

  韶華易逝。

  她在家中長大,蛾眉皓齒,為世間罕見之尤物。

  他在府中,妻妾成群,兒女眾多,地位顯赫。

  皇上白天忙於政事,傍晚與他飲酒,夜晚享用佳人。

  有人來報,太子外游迷失。

  龍顏大怒,太子乃儲君,豈能隨意丟失?立斬隨從!

  皇后苦苦哀求,那些侍從,都是陪太子從小到大的,個個都是真心實意地對太子,今日太子偶然走失,必是因什麼吸引去了,太子聰明機智,武力高強,不應有事。且皇子們多博學多才,太子若失,另立便罷。

  皇上更怒,對皇后吼道:“朕心急如焚,你一母親對自己親生兒子竟如此漠然,怎能配當一國之母!太自若尋不得,你皇后之位難保!”

  皇后淚流滿面,自知早失聖寵,此言不過讓皇上多關心自己罷了。母以子貴,若無太子,縱使身為皇后,又能如何?似雨中浮萍,生死未卜。

  聖旨已下:御林軍前去搜人。

  太子在茅屋的樹下撫琴,琴聲悠揚,一女於其身旁跳舞,舞姿曼妙。炎炎夏日,太子見了她便覺渾身清爽,從藥店一路跟蹤過來,忘卻了自己的身份。

  她自是精靈,肌膚粉嫩,娥眉杏眼,玲瓏之鼻,粉唇皓齒。一襲藍衣更顯風韻,高貴優雅,清純脫俗。母親年老多病,僅其一女,她經常往返於街坊上的藥店與小溪環繞的茅屋,只為能讓母親在人世間多陪自己些時日。太子見了她,被其傾國傾城的容貌迷倒,於是隨她而來。

  她把葯放進鍋里,添水加柴,薄扇扇風,許久,葯煮好后,不忍喚醒床上那面容憔悴的沉睡着的母親,便出屋與太子聊於樹下。家中一無所有,僅生父遺留下來的一把古琴,她自小未見過父,記憶中也毫無其影,只是母親常在夢中念着:“孩子她爹,別離開啊……”

  太子坐下撫琴一曲,她隨曲起舞,長發飄飄,眼角帶着笑意,身姿婀娜,太子看得入迷,她那誘人的粉唇,美麗的鎖骨,隨着舞姿顫抖的胸部,纖細的腰肢……

  舞畢,她嫣然一笑,輕啟朱唇:“你是哪兒來的閑書生?”

  太子一驚,忽然眉開眼笑:“我是從夢中來尋你為妻的。”

  她不禁一怔,想起母親對自己說過,她是許給別人了的,如今十年已過,眼前這劍眉星目的男子恐怕就是當時的那位少年吧!六歲那年的那位青年的身影在她的印象里早已模糊不清,她驚喜之餘暗示自己,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是今生今世自己要嫁的男人。

  太子烏黑的雙眸含情脈脈地看着她:“怎麼了?敢問姑娘芳名?”

  她輕撫柳葉,漠然答道:“楠妍。”

  “難言?”

  她點頭。

  太子濃眉微皺,不再問。

  她見他不語,亦沉默,轉身走向屋中。太子站在屋外,心裡隱隱有些失落感。不一會兒,她端了兩杯涼茶出來,滿臉笑意:“喝杯涼茶吧!”

  太子雙手接下,指尖觸摸到她的手指,那般地細膩如白瓷。她下意識地縮了回去,美麗的臉龐漾起了一絲紅暈,似附近粉色的荷花般,愈顯嬌嫩誘人了。

  太子品了口茶,清涼可口,瞬間暑意全解。他希望自己能夠就這麼看着她,任憑時間流逝,他想娶她,要一生一世和她在一起。

  她只是靜靜地品着茶,凝視着琴弦。太子走到她身旁,左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眼中充滿了憐愛,溫柔地問:“你願嫁給我嗎?”

  她盯着太子,面部表情,沉默不應。太子將手指伸入她的秀髮:“嫁給我,我可以給你一輩子的富貴。”

  太子擁她入懷,她沒有掙扎,十一年前和母親約好娶她的男子,如今來了,然而,晚了一年。可她願意嫁給他,只是沒有勇氣答應。

  屋裡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她跑進屋,小心地把葯盛出來,矮小的茅屋瞬間被葯香瀰漫。她一雙玉手端着碗移至床旁,太子跟在她身後,床上躺着一黑髮銀絲交織的婦人,淡然的面容掩飾不住歲月遺留下來的滄桑。她輕輕地喚着母親,太子佇立在一旁,婦人的身軀被疾病折磨得弱不禁風,亦是娥眉,只是眼中沒什麼光彩,臉色蒼白,嘴唇慘白而乾枯,她一勺一勺地把葯喂進母親的嘴裡。喝完葯后,夫人緩緩地把目光移向太子,她看出了他的身份,剎那間驚住了,慌忙欲起身下拜,可惜力氣不夠,她不知母親的意思,示意母親睡下。太子也伸手扶持,待婦人躺好后,說明來意。

  婦人娥眉微蹙,嘴角忽然向上彎起,點了點頭。繼而吸口氣,呢喃道:“我剩下的時日不多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太子諾,楠妍道:“娘,等你病好了,我再嫁給他,好不好?”

  婦人抿了抿嘴唇:“趁早——趁早把婚姻辦了,我還能看着你們成親,我這病,我清楚的,再好的醫生都治不好,楠妍啊,只要你好好的,娘就要去找你爹了,這麼多年了,怪想他的……”

  太子心中不禁有些憂傷,又有些欣喜:“好,我明日便來接你。”

  楠妍把太子拽出屋,嘟着小嘴,低聲說:“雖然我娘說不用怎麼治,但她是我從小到大的唯一親人,我不忍她離去,如果成親之後,你可以讓我娘在世上多留些時日,我定服侍你一生。”

  太子點頭答應,這是一份感情,還是一個交易?她還不相信自己。

  正欲轉身離開,突然上前一步,擁她入懷:“無論在你心中我是怎樣的一個人,相信我,可以給你這世界上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她怔怔地看着他:“你可以給我什麼呀?我不要什麼,只要我能夠服侍你就好。”

  “別說服侍!”太子的語氣有些生氣:“你是我的人,永遠都是,我可以保護好你,江山與美人,本太子兩者都要!”

  她看着他離開,心裡有說不出的甜蜜,他可以給她這世界上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可他知不知道,她想要的,只是他一份完整的愛。

  翌日,太子親領三十二男侍從及十六宮女,還有兩位太醫,帶兩輛寬敞豪華的馬車從京城趕來。她正在屋中熬藥,忽聞外面一片嘈雜,便出門來看看,宮女們收拾好東西叫男侍衛們扛着,楠妍扶着婦人上了車,婦人微咳了幾聲。太子便獨自坐在第一輛馬車上,駛回京城。過了許久,馬車停下來了,太子迎過來,楠妍扶着母親走到太子身旁,婦人掙開女兒的攙扶,示意楠妍跟着太子,楠妍莞爾一笑,又攙扶上去。

  整頓好住處,婦人便由太醫醫治,楠妍跟太子拜見皇上。他們是乘轎子到皇上那兒的,途中太子輕撫她的發梢,臉上的神情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他再次問起她的芳名,她蹙眉,帶着點嬌氣:“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么?你叫什麼呀?”

  太子不禁開懷大笑:“你甭管我是誰,叫我太子就好,等我登基后,喚我陛下就好。”

  她詫異地望着他,昨兒他離開後母親對她說他的身份,是未來的皇上,她不願信,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忍不住流下淚來,母親交代過她,要寬宏大度,皇上身邊妃子眾多,她一定要老實本分,切記勿嘩眾取寵。她寧願不要一切的權勢,只要太子的愛,她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太子拭乾她的淚水,問她為何流淚,她只是獃獃的望着太子,眼神迷離。太子緊緊摟着她,不再問。

  卻說皇上見她國色天香,太子對她痴情至深,雖自己也有想納她為妃的念頭,但出於禮節,他還是把這個念頭扼殺掉了,立刻賜婚。太子滿面春光,他看見她在紙上寫的字:楠妍愛太子。原來,她不是難言。

  太子和她成親那天,他亦來祝賀,畢竟是皇上的寵臣,禮物是價值連城的瑪瑙與翡翠雕刻的,鑽石、金銀、水晶裝飾而成的比翼鳥。

  她一直戴着金絲鑲嵌的、綉着一對鴛鴦半透明的紅蓋頭。他沒能看清她的容顏,只是覺得兩位宮女相扶的那位婦女似曾相識。

  自成親后,太子便和太子妃恩恩愛愛,纏纏綿綿,形影不離。他親眼目睹她的芳容是在四年後太子登基那天。

  她滿臉笑意,娥眉杏眼,肌膚仍如少女般粉嫩,體態豐滿,舉止間無盡風流,妖艷的紅唇,奢華的裝飾,她的纖纖素手托在太子的寬厚的手掌上,哦,不是太子,是國君,他們一起走過長長的紅地毯,走過他的面前,走到龍椅旁。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被冊封,被賞賜,心中痛如刀絞,他這才想起,十五年前,他和一位婦人的承諾。

  他當年的預言沒有錯,她的確是國色天香。

  只是那時她太年幼,她生得太晚,卻也不遲。歲月蹉跎,他和她最終錯過,她是國母,是當今聖上的妻。而他,只是一位供國君娛樂的文人。

  他心裡念着她的名字,楠妍,楠妍,楠妍……

  她的笑容美如皇宮盛開的牡丹,即便不是一枝獨秀,滿園春色也敵不過她。

  十五年。

  韶華最終逝去,美人最終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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