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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的故事-------老人與牛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得得9

  深秋的日子一天天漸短 ,自從地里的秋活收拾完后,農民逐漸從忙碌中解放出來。往年這個時候應該是準備翻整土地了,可今年卻因為村裡土地流轉,那些耕種了多少代麥子玉米的黑土地,都要建成高溫蔬菜大棚。村裡已經開了幾次會,各家的土地都已仔細地重新量過,登記在冊,從此,他們這個村子的村民,只能每年拿着那些固定的土地流轉補償費自謀生路了。

  其實,對於年輕人而言,這早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他們村子地少,人均也就一畝幾分地,也種不了什麼經濟作物,只種麥子玉米油菜之類的,靠莊稼地里的收入,根本就維持不了生活,年輕人早在許多年前就都已經出外打工了,家裡的土地只靠老人和女人們務弄。這樣以來,出門打工的人反而不再為春種秋收發愁,閑下來的女人們還可以去附近的農場打工,掙點零花錢,倒也不失為一種好事。

  可對老人們來說,這無疑是一件讓他們無法釋懷的心事。上了六十歲的人,幾乎都是一輩子在土裡刨食的人,土地在他們眼裡就是命根子,平時習慣於在莊稼地里忙活的他們,一下子突然閑下來,還真有些不適應。年輕人可以出外打工,他們這些被納入老年人行列的人,只能每天靠着南牆根晒晒太陽,聊聊大天消磨時光,那種感覺就像被生活拋棄了一樣,失落而空虛。

  李玉山大爺今年六十七歲了,種了一輩子莊稼,吃了一輩子苦,可依然精神矍鑠,步履穩健,走起路來像一陣風似的,說話也亮嗓門,前些年村裡鬧社火,他穿上大紅的袍子,戴上黑色的烏紗帽扮老爺, 跳的比年輕人還歡呢。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李大爺卻徹底蔫了。他不再每天去村口的大槐樹下和村裡老人們扯閑天 ,也不靠在南牆根下一邊曬太陽一邊聽老秦腔,只是悶悶不樂地坐在炕頭上抽旱煙,抽的煩了就躺着睡大覺,連話都懶得說了,飯量也漸少。

  李奶奶知道大爺心裡難受,也不去招惹他,任由他在那裡長吁短嘆,心裡卻在埋怨這個傻老頭受苦受慣了,不懂得過幾天清閑日子。他們的兩個兒子一個閨女都在外面工作,大兒子分家單過,老兩口平時花的錢那幾個條件好的兒女給的寬裕着呢,根本不用在乎莊稼地里的這點收成。兒女們早就勸他別種地了,可大爺勞動習慣了,就是捨不得丟下他那一畝三分地,唉,真的拿他沒辦法。

  李大爺躺着躺着,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他那頭老牛“哞哞”地叫呢,聲音又悲又切,,他急忙衝到牛圈裡一看,兩頭大耕牛都餓的奄奄一息,卧在地上眼裡含着淚看着他呢,他蹲下身摸着牛角,就嗚嗚地哭出聲來。

  李奶奶正坐在炕沿上看電視呢,聽到大爺在夢裡一個勁哼哼,連忙過去推了一把:“他爺爺,醒醒!又做噩夢啦?”

  大爺從夢中驚醒,一咕嚕翻起身就下了地,趿拉着鞋子就往後院跑,李奶奶跟在他身後看他進了牛圈,不由地發出一聲長嘆:那兩頭賣了的耕牛,才是他的心病呢。

  李大爺撲到牛圈一看,裡面空空的,哪有他心愛的老牛的影子啊,他走過去取下牆上掛着的牛韁繩,用粗糙的大手細細撫摸着,獃獃坐在牛槽上發愣。

  論起李大爺跟牛的感情,要從他年輕時代說起。那時候剛實行農業合作制,村裡的土地都歸集體所有,牲畜也是村裡集體飼養。那時候窮,全村也就十幾頭耕牛,還有幾頭毛驢,三匹馬,李大爺被隊里派了專門喂牛,成了一名飼養員,從那個年代到現在,他就和牛結下了不解之緣,每到母牛生牛犢的時候,他就一直守在牛圈裡,大晚上都不回來,李奶奶常罵他牛才是他的親人。

  這飼養員一當就是好多年,在他精心的餵養下,村裡的牛群年年增多,成了幾十頭,驢和馬也翻了幾倍,可村裡就那麼多麥草,不夠牲口吃,每年都會有一些老牛被殺了或賣掉,每當這個時候,李大爺就像被人挖去心肝一樣心疼。

  八十年代初,農業合作社宣告結束,農村開始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把村裡的土地按人口劃分給各家各戶。村裡人多地少,人均也就一畝幾分地,可這對世世代代靠土裡刨食的農民來說,已經是很滿足了。民以食為天,土地,更是庄稼人的命根子,能擁有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土地,這在舊社會,是想都不敢想的,當年他們的父輩,可都是靠租種地主家的土地過日子的,累死累活苦一年,交了租,連頓白面都別想吃上。

  土地分了,村裡的集體財產自然也要分給個人,眾口難調,這分東西不像分地一樣簡單,可以平均,為了避免紛爭,村裡幾個領導合議,把所有的牲畜和物件都標明價格,然後抓鬮,抓到什麼算什麼,按抓到東西的價格付給村裡錢,最後在統一分攤,這樣一來,就沒人嚷嚷誰吃虧或者誰佔便宜了。

  分東西那天,村裡熱鬧的像集市一樣,全村老老少少都圍到了飼養院門口,連平時不出門的老頭老太太都拄着拐杖來看熱鬧,孩子們在人群里擠來擠去,大人們臉上也是紅光滿面,快樂的氣氛把冬天的寒氣都逼走了。農民們不但有了地,還能分到屬於自己的牲口,這是幾輩子都沒遇到的好事啊,難怪老人們都在家裡坐不住了,要來分享這一份快樂。

  村長和會計把每個人的名字和所要分的東西也,都寫成小紙條上,標明價格,分別團成紙團放進兩個紙箱里,只在上面留一個小洞,剛好能伸進去一隻手。會計從一個個紙箱里摸一個紙團,遞給隊長,村長打開紙條看看,大聲吆喝一聲這個人的名字,被叫到的社員咧着嘴大笑着,喜滋滋地跑上前去,戰戰兢兢地把手伸進那個小小的洞里,猶豫老半天,在眾人的催促聲中才摸出一個小紙團,遞到村長手裡,臉上露出一副焦急不安又強作鎮定的表情,村長打開紙條,大聲地念:李明仁,八號大黃牛一頭!“

  在一片歡呼聲中,李明仁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他轉身進到牛院里,按會計指的號數找到屬於自己的大黃牛,得意洋洋地從人縫裡穿過去,惹來多少又妒又羨的目光。

  也有叫到號上去卻摸不到標着牲口紙團的,只分到一樣或者兩樣農具,犁鏵或者石磙子,木耙,還有馬鞍子,牛韁繩等一些小農具,分別搭配在一起。可若是抓不到牲口,光有農具有什麼用啊,比如寡婦馮桂英,就哭喪着臉扛着一張木耙走出人群,一邊走一邊抹眼淚,她的兩個小子還想看熱鬧,被媽媽帶着哭音一聲吼,兩個傻小子就乖乖地接過媽媽手裡的木耙,垂頭喪氣地回去了。其實像他們家,男人不在了,兩個兒子才半大,農活還干不順手,她一個女人家也使喚不了牲口,只是看着別人喜滋滋地牽牲口,自己卻沒那個手氣,心裡自然會難過。

  李玉山站在牛院門口,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喂得膘肥體壯的牲口被村民們一個個牽走,每拉走一頭牛,他的心就疼的抽搐一下。每頭耕牛從他前面走過,他都走上去在牛頭上輕輕摸上一把,牛們也都認識他,朝他哞哞叫着,擺動着長長的尾巴,他目送着他們走遠,像告別自己的孩子。

  眼看着院子里的牲口都被牽走了大半,還沒叫到號的村民忍不住開始騷動,由最初的興奮變成了擔憂,唯恐輪到自己的時候牲口都被別人抓沒了。有些心急的村民開始嚷嚷,,催促隊長和會計加快念號的速度。

  又一頭大黑牛被牽出來了,是李玉山最喜歡的黑犍牛,犁起地來渾身是勁,不用揮鞭子也走的快,別的牛是兩頭牛拉一張鏵,這黑犍牛用的特製的架桿鏵,一頭牛拉一張犁,比兩頭牛犁地還快呢。它那滿身的黑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也晃得李玉山兩眼澀澀的,最讓他難過的是拉它的主人,居然是村裡最不起眼的李老四。這人生的骨瘦如材,走路快點都打摔跟頭,跟這大犍牛放在一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李玉山真擔心黑犍牛一發威,把李老四一頭就撞個兩腳朝天,恐怕連小命都有危險。這黑犍牛的脾氣大着呢,沒幾個人能降得住。

  話雖這麼說,可誰讓人家手氣好呢。抓鬮的規矩是大傢伙開會定的,公正公道,誰也無話可說,抓不到只能說你沒運氣,也怨不得誰。李老四活了這把年紀,今天終於可以在村裡人面前揚眉吐氣一回了。他給自己點上一根劣質的捲煙,驕傲地抬着頭,挺着胸從人縫裡走過,邊走邊吆喝:“讓讓,讓讓,給我的大犍牛讓開道,別把你們踩着!”有人看他那嘚瑟樣來氣,在黑犍牛屁股上狠狠拍一巴掌,黑犍牛受驚,撒開蹄子往前衝去,李老四被牛拽的摔一個大馬趴,他還捨不得丟開手裡的韁繩,被牛拖了好大一截。李玉山怕出事,跑過去拉住黑犍牛,牛聽到他的聲音才停下來。那李老四從地上爬起來,一臉的土也顧不上擦,嚇得哆嗦成一團,把老婆兒子閨女一家子都叫過來,才膽戰心驚地牽着牛回去了。

  終於叫到李玉山的號了,他看着院子里的牲口,已經只剩為數不多的幾頭了,他忐忑不安地走上前,伸出手,才發現手心裡都全是汗,雖說是大冬天,可因為心裡緊張,頭上也冒出了虛汗,他把手伸進那個黑洞洞,摸摸這個紙團,放下,又摸摸那個紙團,心裡一個勁默念:“我餵了十幾年的牲口,好歹讓我抓到一頭吧,哪怕是小牛犢也行。”他把那個決定他命運的小紙團交到隊長手裡,用滿含期待的眼神看着隊長,希望從他口裡聽到讓他滿意的結果。

  村長展開紙團看了看,有看看李玉山,微微地搖搖頭,李玉山心一沉,他猜,一定是沒戲了,他的心,一下子從高空跌到了冰冷的低谷。

  “李玉山,犁一張,牛韁繩一根!”

  村長的話音落地,人群里“轟”地一聲發出一陣嘲笑的聲音。大家呵呵笑着,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完全沒人會體會到李玉山此刻的心情。

  “李玉山,你手氣咋這麼臭呢,餵了多少年的牛,連牛身上的毛都數清楚了吧,咋連一根牛毛毛都摸不到呢?”

  “就是,就是,牛屎味聞了這麼多年,咋還不如那癟老四呢!”

  “......"

  大家盡情地說笑着,發泄着。農村人的個性就這樣,有啥說啥,倒也不是誰跟誰有仇,可這話落在李玉山的耳朵里,就像一枚枚尖刺,扎的他心裡疼,連頭也抬不起來。村長看他那又尷尬又失落的表情,大聲吆喝着讓村民安靜下來,繼續抓鬮,李玉山則到院子里去扛出屬於他的那張犁。老婆和兒子迎上前去,李玉山把犁交到兒子手裡,擺擺手,讓他們先回去。他老婆知道他心裡難受,拽拽他的衣角,讓他也回去,可他黑着臉瞪了老婆一樣,依然站在大門口不動,老婆沒辦法,只好撅着嘴轉身走了。

  其實李玉山心裡也挺後悔,早知道自己手氣這麼背,還不如讓老婆或者兒子來抓呢,興許他們能抓到一頭牛呢,可這世上唯一缺的就是後悔葯,就算他把腸子悔青也於事無補了。

  沒叫到號的村民越來越少,不管是手氣好的還是手氣壞的,大家都認命地拿着屬於自己的東西,或高興或失望地離開了。一向熱熱鬧鬧牛歡馬叫的飼養場里,只剩下一頭剛剛斷奶的小牛犢了,它媽媽被人牽走的時候,它還跟在母牛後面隔不開,對着大門一直哞哞地叫呢,那頭黑白花的母牛也是一步一回頭,哀怨的叫着極不情願地被人牽走了。

  最後叫到的兩個號,居然是村長和村會計。其實,他們是把寫着自己名字的紙團在最後才放進去的,估計也是為了不讓村民們心裡有意見,寧願自己吃虧了。別人知不知道,他李玉山是親眼看到會計從兜里拿出那兩個紙團放進去的。人家村幹部都甘願把好處都讓給村民,他思想境界雖然沒那麼高,心裡也覺得沒那麼憋屈了。

  那頭小牛,被會計抓到了,村長最後一個,抓到一個石磙子,一副驢鞍子。會計笑着對他們說:”瞧,還是我手氣好吧?雖說牛犢小了點,養兩年,照樣能耕地,你沒驢沒馬,這鞍子給誰用啊?“

  村長也是呵呵笑着,拍了拍李玉山的肩膀:”玉山啊,回吧,年過完才種地呢,眼下還有些日子,沒分到牲口的農戶咱再想辦法,好歹咱有自己的土地了,這是咱們老祖宗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呢,能輪到咱們這輩人頭上,也是幸事呢。“

  李玉山“嗯嗯”地點着頭,讓村長他們先走,他又進到牛廠里,一個牛圈一個牛圈地看了一遍,往日一聽到他開門,牛們就哞哞地叫着要草吃,這一下子所有的牛圈都空了,院子里除了死一樣的寂靜,只能聽到他沉重的腳步聲了。

  冬天的日子短,剛五點多就暗下來了,李玉山最後看一眼傾注了他好多年心血的空蕩蕩的飼養場,把兩扇沉重的大門關上,上了鎖,滿懷心事地踏着暮色回家。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花白的頭髮在風中瑟瑟抖動,飽經風霜的臉上刻滿歲月的滄桑。

  那天晚上,李玉山連飯都不想吃,早早地就上炕睡覺了。往日夜幕降臨的時候,他還要去飼養場給牛添夜草呢,從今兒個起,他就徹底和牛無緣了。他不知道心裡是空虛失落,還是為今後沒牲口種地的情況擔憂,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一閉上眼,就看到滿圈的牛們對着他哞哞叫。黑夜裡,他的眼角潮濕了,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的他,還是忍不住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被窩裡。

  過了幾天,村裡又召開村名大會,村長和會計把按村民所分東西的價格收上來的錢按戶分配,這樣也是為了給沒有分到牲口的村民一些合理的補償,連同村裡的農業結算款,全部分發給村民,這樣一來,農業合作社算是徹底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分完錢,隊長又向村民們提議,讓沒有分到牲口的人家,去找抓到的人家入股,給人家一些錢,牛算是合養的,到耕地的時候誰家的地也犁。這雖然也不能徹底解決無牛戶的後顧之憂,可就目前農村的狀況,也只能先這樣對湊了,有些人家倒想直接買頭牛,可一時半會,也不知道去哪裡買啊,再說每家也就一頭牛,還要和別人家搭幫才能耕地,三五戶聯合在一起,也算是一個小集體了。

  村民們拿了錢,有牲口的人家得意洋洋,把那幾個少得可憐的錢在手上拍打幾下,揣進兜里去了,沒牲口的人家可就急了,東家問問,西家求求,拿着錢送到人家手裡,巴結的話說了一籮筐,只為了能跟人家入個股,明年春耕也就不擔憂了。

  李玉山家三個勞力,六口人,再加上牲口補貼款,分到三百多塊錢,李玉山拿着錢盤算了一下,村裡的耕牛一般作價二百元左右,如果跟人入股,出一百就夠了,剩下的先存着,以後有機會也買一頭牛,這樣就不會為種莊稼發愁了。他家六口人,九畝地,要沒有使喚的牲口,是萬萬種不到地里的。

  可是去跟誰入股呢?村裡人有了事,一般都是找自己兄弟或者本家先幫忙。他倒有一個親兄弟,而且他那個讓他想都不願想的兄弟還真的抓到了一頭花母牛,再過兩個月就要生牛犢了,那天他還故意趾高氣揚地牽着牛從他面前走過,嘴裡哼着小曲,連看都沒看他這個親哥哥一眼。

  提起這個兄弟,李玉山就來氣。他們就兄弟兩個,還有一個姐姐,兩個妹妹,他兄弟李長山小時候出天花,那時候醫療條件不好,命雖然保住了,臉上卻留下一臉麻點,人們都叫他李麻子。

  這哥倆,一個爹娘生的,個性卻一點也不相似,李玉山為人忠厚,勤勞,能吃苦,脾氣也好,和村民鄰里關係都不錯。這李長山就不一樣了,從小好吃懶做,一肚子花花腸子,偶爾還做些雞鳴狗盜的事。上工時不好好乾活,凈往女人堆里鑽,跟一些喜歡風流愛在人面前賣弄風騷的女人們打情罵俏,扯閑天,經常被村長罵,也讓村裡的爺們瞧不上眼。他倒不在乎這個,背地裡還跟村裡一個男人在外面工作的女人勾勾搭搭,雖不說臭名遠揚,也讓他這個哥哥覺得臉上無光。

  他們爹過世的早,在他剛娶上媳婦就沒了,家裡全靠他這個當大哥的撐着。可他兄弟是個麻子,人又不長進,都快三十歲了還娶不上媳婦,沒辦法,他們的老娘做主,用他們最小的妹子給他換親,換來個媳婦。

  現在的人可能不懂換親是怎麼回事,可在六七十年代的農村,換親是常事,家裡窮娶不上媳婦的人家,只要有個閨女,就找同樣犯難的人家,兩家閨女互嫁,給自己的哥哥或者兄弟換個媳婦兒。

  他妹子嫁給的那個人,是個二愣子,傻了吧唧的,還是暴脾氣,只有一個妹子一個老娘,那個老婆子還是方圓出了名的潑婦。李玉山本不願意把妹子往火坑裡推,可架不住老娘哀求,兄弟更是耍潑撒賴,說不給他娶媳婦就誰的日子也別過,沒辦法,他只好昧着良心同意了。

  誰知道那個弟媳婦娶進門,跟她那個無賴媽一個德行,還沒過上一年,就攛掇着長山要跟他們分家,還讓他這個當大哥的另立門戶,說老娘他們養,房子也歸他們。那時候的人窮得叮噹響,哪有錢修房子啊,幸虧他們有個堂兄弟,全家飢荒年間去了新疆,在那裡落戶了,臨走時把兩間破草房托他們照看。李玉山兩口子受不了弟弟他們的氣,就帶着兩個孩子搬到了堂弟的房子里,從此,兩兄弟就各過各的。只是,可憐了他們的老娘,成天給他們當老媽子,還天天受氣,沒過幾年就也去世了。更讓他傷心的是他那個可憐的妹子,受不了那個傻瓜男人和婆婆的打罵作踐,帶着一歲多的孩子跑了,去了哪裡一直沒有音訊,這也讓兄弟倆的隔閡更深了一層。

  生氣歸生氣,李玉山還是決定去找兄弟一趟,問問他願不願意讓他這個哥哥入股,要是不同意,他再去找別人,免得落下話把,以後他們兩口子反咬一口,說他當哥哥的沒人情。何況他也知道長山他們卻錢呢,聽說牛錢都是向別人借的,估計是跟那個女人借的,以後這牛和人,都成人家長工了。可悲的是他那弟媳婦,就知道窩裡橫,算計自家人,卻連男人都管不住。

  因為弟兄妯娌都不和,李玉山也很少來兄弟家裡,這一院四間房子,還是他和爹辛辛苦苦蓋起來的,最後走的時候,身為兄長的他連根柴禾都沒帶走,可見這兩口子有多不厚道。

  走進屋裡,他兄弟李長山正躺在熱炕上睡覺呢,弟媳婦坐在炕沿上納鞋底,看到大伯哥進來,只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喲,大哥來啦?真是稀客啊!”嘴皮子動着,連屁股都沒挪一下。

  “玉山,我跟你商量件事,你看中不中?”李玉山不想跟他們啰嗦,他想直截了當說清楚,同意就同意,不同意他轉身就走,絕不給他兩口子說軟話。

  “哥,你說吧,甚事?”李長山從炕上坐起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大哥。其實他早猜到哥來是啥事了,他也早在腦子裡盤算好了小九九,等着他哥來上鉤呢。

  “我給你出一百塊錢,跟你入個股,你的牛把我的地也犁了,中不?”說著話,他把一百塊錢掏出來拍到炕沿上。

  李長山兩口子看到錢,眼睛馬上就亮了,臉上的表情也立馬變了:“哥,瞧你說的,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我能眼看着哥的地種不上?”說著話,李玉山就趕快伸長胳膊,把錢拿到自己手裡,沾着唾沫一連數了好幾遍:”哥,你放心,我的牛就是你的牛,你儘管使,這錢我就先收下了,抓這麼頭破牛,拉了一屁股飢荒呢。“

  “就這樣吧,我也不會老使你的牛,以後哥也會想辦法買頭牛的,我先回了。”從兄弟家出來,李玉山心裡稍微鬆了一口氣,他原以為他們不會這麼痛快答應呢,也許真的是因為拉了飢黃,急着用錢還賬吧,還是錢的面子大啊。

  可是,僅僅過了三天,李長山就露出原來卑劣的面孔,給了李長山狠狠的一擊。

  那天,李玉山正在收拾羊場,原來村裡的大牲口集體養,個人家都還養幾隻羊,一頭豬,或者幾隻雞,農民的日子苦,一年四季在農業社參加集體勞動,到年底才能結算到一二百塊錢,哪夠過日子啊。平時養幾隻羊,全家的棉衣棉褲都靠羊毛來絮呢。年前能賣掉一頭肥豬,才能給老婆孩子添件衣裳,過年時割幾斤肉,嘗嘗葷腥,買點新鮮蔬菜,平常吃的,也就洋芋蛋酸白菜了。平時家裡買個鹽打個醋,就全靠母雞下的那幾個雞蛋換了。

  李玉山家養了八隻羊,這在村裡算是最多的了。他家除了大兒子只讀過幾天夜校,早早就跟他參加了集體勞動,另外三個孩子,最小的閨女還沒到上學的年齡,二兒子和小兒子都上學呢。那時候的人思想比較保守,寧可讓孩子早點參加勞動,多掙點工分,好多分點口糧,也不願意讓孩子去上學,用庄稼人的話說,一輩子在土裡刨食吃,念個書頂啥用啊,又不能當飯吃,能認得自個名字就行了。

  可李玉山不這樣想,他爺爺當年是私塾先生,教他認了不少字。他二兒子學習特用功,已經上初中了,兒子說,將來要考大學呢。只要兒子有這個心,他當老子的,哪怕再苦再累,也要讓孩子有個好的前程。農村裡的人,要想走出這黃土地,考學是唯一的出路,他李玉山雖然是個農民,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

  孩子上學,雖說不住校走讀,但花費畢竟也不少,何況那時候都窮,一分錢恨不得掰兩半花呢。李玉山就靠每年賣兩隻羊供兩個孩子上學了。他已經想好了,現在土地都分給個人了,以後的日子就靠自個過了,他想把後院好好收拾一下,再蓋個牛圈,等開了春,也買頭牛養着,興許以後,他就有屬於自己的飼養場了。

  看到李長山進來,李玉山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他這個兄弟,也是無事不登他家門的,看他臉上那虛了吧唧的笑容,他就知道准沒好事,肯定是為了入股的事反悔了。

  “長山,有事?”

  “哥,忙活哪,你瞧哥這羊養的,個個又白又壯,這一隻能賣幾十塊吧?”李長山故意岔開話題,越發顯得他心虛。

  “有事說事,我手頭還有活呢。”

  “哥,是這樣,你也知道我抓的那牛,都是借的別人的錢,人家也算股東呢。另外犁地還要找別家搭對子,找的人家也是一頭牛攬了三戶,這地太多,怕到時候種不過來呢,別的股東有意見,你看,你是不是重找一家?“

  自己的兄弟啥德行他早該明白,李玉山真後悔沒聽婆姨的話,不該 去找他入股。很顯然,是那個騷娘們給出的點子,李玉山真想一腳把兄弟踹到門外面去。

  “沒啥,不就入個股嗎?你為難就算了,錢給我,我找別家去。”李玉山沒耐心聽他解釋了,伸手向長山要錢。

  “哥,你那錢我拿去還賬了,沒了,算我借你的,以後有了准還你。”

  李長山居然這樣算計他,李玉山知道兄弟最愛耍無賴,到了他手裡的錢,絕對沒有還的可能。他只能怪自己缺心眼,不該信他兄弟的鬼話。一百塊錢在那個年代可不是個小數目,就這樣打了水漂,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他氣不過,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朝長山打去,誰知長山早有準備,看他哥臉色一變,彎腰撿木棍,他早一溜煙跑了。李玉山追到門口,看他像兔子一樣跑得飛快,也只能氣得扔了棍子回屋了。

  種地的問題沒解決,又被兄弟騙了錢,李玉山心裡這個窩火啊,氣得心口疼了好幾天。他婆姨一開始就不同意他把錢給長山,可這會卻不敢叨叨了,怕李玉山氣出個好歹,家裡可全指着他呢。

  幸好幾天後,村長又帶來好消息,有幾個牛販子從山裡倒騰過來一群牛來這裡賣,他出去鎮上辦事,正好看到那些人趕着牛在大路上走,他跑過去問,原來都是販賣的。村裡沒分到牲口的人家正發愁,他一看好機會,就讓他們趕着牛群來他們村了。

  這一下,飼養場里又熱鬧了,隊長讓牛販子把牛趕進牛場,讓會計去給沒牲口的人家通知,讓大家趕快來買牛。

  會計知道李玉山沒牛最着急,第一個就來通知他。李玉山受了氣,這幾天心裡不順暢,正躺在炕上生鬱悶呢,聽到這個喜訊,立馬從炕上蹦下來,下了地就往飼養場跑,生怕去的遲了牛又沒了。

  這些牛都是從山裡趕過來的,山裡的牛放養,牛全靠吃一些樹葉枯草,一個個都瘦骨嶙峋的,又經過長途跋涉,有些牛卧在地下都站不起來。

  李玉山很細心地一頭頭觀察,摸摸頭,拍拍背,看牛的身架,牙口,最後選中一頭黑白花的乳牛,剛剛兩歲齡。懂牲畜的人一看它們的牙口,就知道這牛幾歲齡了,李玉山餵了十幾年的牛了,自然對牛了如指掌。這牛雖然又干又瘦,可骨骼大,還沒生過牛犢,買回去好好喂,要不了多久,就是一頭大壯牛,以後他的養牛場計劃,可就全靠它了。

  牛販子要二百三,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二百一成交。正好家裡還有二百多塊錢,李玉山就開開心心地牽着真正屬於他的大花牛回家了。他臉上堆着笑,跟每一位遇上的村民打招呼,心裡第一次體會到了幸福和滿足的滋味。

  自從有了大花牛,李玉山眉頭的皺紋都散開了,他對牛精心的程度,可比對老婆孩子還上心,每天用刷子把牛身上刷的乾乾淨淨,給牛喂的麥草用篩子細細篩過,拌上水和麩皮,乾濕均勻牛才愛吃,晚上還要加一次夜草。到了開春,他的牛已經毛色發亮,使喚起來可帶勁了。

  土地分給個人后,人們的勞動熱情也空前高漲,春節剛一過,就開始忙活着收拾自家的地。每個人都把分的地當做命根子一樣,細細規劃,哪塊種麥子,哪塊種玉米,還要種上土豆,蔬菜,每一步都精心地安排,田間地頭都是忙碌的身影,連那些在集體勞動時從不扶犁的人也開始學着揮起了牛鞭。

  以前在農業社,大家集中在一起幹活,就像吃大鍋飯,干多干少都一樣,只要能混上工分就行,可現在是給自己勞動,誰的莊稼種的好,別人站在地頭上一看就知道。

  李玉山種起莊稼來,更是一把好手。他捨得上肥料,又懂得精耕細作,每天除了喂牛餵羊,其它時間都在地里忙活,那綠油油的麥苗也長勢喜人,一派豐收的景象。

  到了七八月份,麥子熟了,金燦燦的麥浪在風中像翻騰的金色海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豐收的喜悅。第一年種下來,打的麥子比農業社裡兩年分的還多,村裡的人們個個喜笑顏開,從此,再也不為吃不飽肚子發愁了,上學的孩子書包里也能背上白面饃了。

  收了莊稼,到了農閑季節,一些人開始尋找門路到外面去打工,李玉山卻不動心,他有自己的計劃呢。他用賣公糧的幾百塊錢又從鄰村買回一頭懷胎的乳牛,和大白花湊成一對,除了耕自家的地,還幫着給沒有牲口或沒有男勞力的幾戶人家犁地,而他們也把自己家的麥草拉給他喂牛。到了第二年春,他的兩頭牛都生下小牛犢,他家的牛群慢慢擴大了。

  幾年後,李玉山家的後院里,牛羊滿圈,雞鴨成群,一副熱鬧的景象。他家的羊已經增加到幾十隻,牛也有五頭了,四頭母牛,一頭大種牛,專門留着配種,還能掙錢和飼料,光附近村民來配牛的收入,就夠牛羊的飼料錢了。每年還能賣幾隻羊,幾頭牛犢,他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了。

  養的牲畜多了,草料自然不夠,李玉山是個勤快人,冬天農閑時放羊,一到夏天就去個青草,每天背一個大大的草筐,一天割四五趟,別人中午休息睡大覺,他頂着烈日在溝渠邊割草。有一次,他割草時不小心捅到樹根下的馬蜂窩,頭上臉上被叮了十幾個大包,眼睛腫的都睜不開了。可他呢,抹點醋,休息一會又出去了,氣得婆姨在他後面直罵他,說他為了幾頭牛連命都不顧了。

  有付出就有回報,李玉山用他小小的飼養場,供出了一個大學生,兩個中專生。二兒子不負眾望,考取了一所師範大學,在他們這貧窮落後的村莊里,還是第一隻飛出雞窩的金鳳凰。李玉山高興,在兒子收到錄取通知書後,殺了兩隻羊,辦了幾桌酒席,招待村民和親戚,在眾人的祝福和道喜聲中,李玉山也體會到了出人頭地的滋味。現在兒子早已畢業,分在大城市裡教書,每年都給他寄來幾千塊錢。村民們都羨慕他,說他有遠見,祖墳上冒青煙呢。

  三兒子上的技校,出來在本市農技站工作,唯一的閨女也上考了衛校,畢業后成了市醫院一名護士。李玉山用他勤勞的雙手,把兒女們都培養成才,也給自己創造了幸福的生活。

  那年,大兒子要娶媳婦了,親家母過來看家道,前院轉了一圈,又進了後院,看到他養的五頭大牛,親家母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當下就應承了這門親事。回去后親家公問給閨女看家道看中了什麼,親家母想了想,說:“別的忘了,就記得後院有五頭大肥牛!”

  兒媳婦過門后,婆媳倒也相安,只是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自由,不願意受老人管束,有了想要單過的意思。李玉山心裡豁亮,怕兒子為難,主動提出給兒子分家。他拿出這些年的積蓄,給兒子蓋了一院敞亮的磚瓦房,還把一頭帶着犢的乳牛給了大兒子。四個孩子中,大兒子忠厚老實,從小就跟着他參加勞動,吃了不少苦,其他孩子都邁出了土窩窩,李玉山總覺得虧欠了兒子。

  其實孩子們都孝順,看父母年紀一天天大了,種莊稼養牲畜太辛苦,都勸他別種地了,把牛羊賣掉,花的錢外面三個孩子給,地讓老大給種着,吃的喝的他們供。可老人勞動了一輩子習慣了,讓他閑獃著,比讓他蹲監獄還難受呢。

  社會在進步,農村的生活條件也在改善,現在種地都成機械化了,村裡的人幾乎都不養牛了。另外,因為地下水嚴重減少,種地澆水都成了問題,以前是麥子玉米套種,一年收兩茬,現在用手受控制,麥子都不讓種了,只種秋玉米,年輕人嫌種地沒收入,都出去打工了,土地在人們眼裡,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親了。

  可李玉山脾氣倔,越老越頑固,就是不認這個理,也捨不得他養了一輩子的牛,一直堅持用自己的耕牛犁地。也許在他心裡,只有養牛種地,才是一個農民的本分吧。

  這幾年農村開始興建蔬菜大棚,一個兩畝地的高溫棚,種蔬菜一年能收入一兩萬,他們村裡一些不出門打工的年輕人都建起了蔬菜大棚,他的兒子媳婦也準備等大棚建起來后承包兩個。新型的農業模式正在逐漸形成,或許,有些傳統的東西,不知不覺中就會淡出我們的生活。

  前些日子李玉山老人去了趟鎮上,看到以前公社糧站的舊址上,正在修建家屬樓,聽說樓房修好后,農民們都要搬到樓房上去住,到那個時候,別說養牛,就連雞鴨都不能養了。

  那次從鎮上回來后,李玉山就開始為他的地和牛擔憂,總覺得他已經沒有能力繼續守護它們了。

  果不其然,秋活剛剛收完,村長就下了通知,他們村的土地將全部流轉,建成高溫棚。這對大多數村民來說,也算好消息,他們也不指着土地生活,還有一部分人正想承包高溫棚呢。年輕人頭腦靈活,思想轉變快,容易接受新生事物,不管社會怎麼變,都會很快進入到狀態,適應新的形勢。而他們這一代種了一輩子莊稼,已步入到老年行列的人,卻有了一種跟不上時代,甚至有種被社會逐漸淘汰了的感覺。也許這只是一種微妙的心理感覺,卻也實實在在影響了他們對生活的情緒。

  這個消息一公布,老伴首先就提出讓李玉山趕緊把兩頭牛賣了,以後不種莊稼,養牛也沒用了,再說也沒草料來喂。今年收的那些柴草,還得留着燒炕用,農村人睡慣了熱土炕,他們年紀又大了,不耐冷,冬天沒暖炕,那日子可不好過。

  李玉山也明白他再也不能守着他心愛的牛了,可就是心裡捨不得,拖了一天又一天。老伴可急了,給兒女們打電話,於是,孩子們開始輪番上陣,電話轟炸。李玉山在電話里支支吾吾答應了,可遲遲不見行動。城裡的一兒一女索性趁休息天回來,叫上大哥,親自監督老父親來把牛賣了。

  兒子找來牛販子,一輛卡車開到了他家院門外,李玉山萬般無奈地看着他心愛的牛被拉出來,就要裝到那個鐵籠子里,說不定明天就會送進屠宰場了,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他用粗糙的大手摸摸這頭,又摸摸那頭,蒼老的眼裡儘是留戀和不舍。

  牛販子七手八腳就把牛裝到了車上,兩頭牛在籠子里對着他哞哞叫,叫的老人心都碎了。他讓人家把牛韁繩給他解下來留下。以前人常說,賣馬不賣鞍,賣牛不賣韁,其實是為了以後還能把牲口買回來。李玉山已經七十多歲了,他這一輩子與土地和牛為伴,今天算是徹底和他們告別了,他留下牛韁繩,只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

  自從牛賣了后,李玉山大爺精神就萎靡了許多,常常自言自語,來回在前院後院不停地走,要麼就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裡發獃。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捨不得那牛,還是捨不得土地,也許,他只是習慣了這一輩子辛勤勞動的生活方式,不願放棄對生活的熱愛吧。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老伴到後院來叫李玉山吃飯,看他還坐在牛槽上出神,就走過去勸:“他爺爺,別再想牛了,想想自個吧。我們都七老八十了,還能活幾年啊,孩子們都成家立業了,也不用我們操心了,我們就過幾天安生日子吧。”

  李玉山回過神來,才發現牛圈裡已經黑乎乎的了。他站起身來,跟着老伴走出後院。老伴也老了,頭髮都白了,背也駝了,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一輩子,也沒享過幾天福,是該給她一個幸福的晚年了。

  太陽還未落山,夕陽映在屋檐上,紅艷艷的一片,兩位老人的白髮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着金光,兩條長長的影子落在牆壁上,像一幅抽象畫。

  幾十年的光陰一晃而過,就像一本厚厚的大書,每翻一遍,都會有不同的滋味,它記錄的是一個人用酸甜苦辣寫就的一生,也是一個歷史階段的縮影。或許它會隨着一個時代的結束而被載入史冊,塵封在厚厚的紙頁里,可它留在每個人心裡的記憶卻不會隨着時間而淡去,亦如他們對生活的熱情,對土地的厚愛......

  文:紅塵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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