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死人谷

　　鞏朋今天是倒了大霉，他上山採藥，已經五天時間，本可以滿載而歸，想不到卻遇見搶匪。

　　昨天在山上採藥，收穫了一株大靈芝，看品相，地道的山靈芝菌面光澤、顏色紫紅，看上面的紋路，至少有五十年。鞏朋心裡想，這棵大靈芝可以賣五百元錢，兩個娃兒的學費剛好湊齊。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黃綢，把這棵靈芝包好。山裡人相信山神，挖到好東西，不能隨意褻瀆，要用黃色絹綢裹住，表示對山神的尊崇。

　　今天，鞏朋背着滿滿一筐藥材，準備下山，走了兩里路，就到了三道口。三道口位於陝西、重慶、湖北的交界處，人跡罕至，除了打山貨的，很少有人光顧。鞏朋在路上遇見幾個打山貨的人，說三道口最近有兩個搶劫的，拿着長刀，拎着火藥槍，專搶別人打好的山貨，有的人不服，還挨了刀子。這裡太過偏僻，山林叢生，又是三省交界，人往大山一跑，就不見了蹤影，派出所也不太能管這事。鞏朋心裡想，千萬不要遇見他們，哪知那兩個搶匪竟出現在他的面前。

　　兩個搶匪一高一矮，二十多歲，高個子手裡拿着一把長刀，矮個子提了把火藥短槍。高個子見了鞏朋，對他說：“把背簍放下。”鞏朋一驚，只好放下背簍。那高個子把背簍里的山貨倒在地上，看見黃綢，驚喜地對矮個子說：“快來看，遇見寶貝了。”矮個子把黃綢打開，把靈芝仔細端詳了一番，說：“寶物，最少值五百元。”山裡人膽子小，鞏朋哀求兩個搶匪：“你們放過我，我還要把靈芝賣了，給我兩個小孩上學呢。”高個子迎面就是一腳，把鞏朋踢倒在地，和矮個子背着背簍，揚長而去。鞏朋摸了摸腰裡的篾刀，想和他們拚命，但想想家裡的老婆孩子，拼了命不值，就嘆了口長氣。

　　六月天，小孩臉，正當鞏朋蹲在地上萬般無奈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暴雨，鞏朋忙找了個山洞躲雨。大雨中，從樹林里升起了一層淡淡的細霧，一會兒，霧越來越濃，變成了粉紅色。鞏朋知道發了“桃花瘴”。原來，鄂西高原原始森林眾多，落葉一層層堆集，下面樹葉腐爛形成毒氣，不能往外排。一下暴雨，大水就把落葉衝散，這時，毒氣揮發，和水氣相溶，形成了毒霧，顏色呈粉紅色，沉落谷底，就稱作“桃花瘴”，人吸進“瘴氣”，就會中毒，產生幻覺，發狂而死。為了逃命，鞏朋慌不擇路，向高處跑去，跑到山上的一個峽谷，見霧變成了純純的白色，才停了下來。

　　這時，大雨停了，太陽射出金燦燦的光，把霧瘴驅散，還給大山一片秀朗和清新。當鞏朋看清自己待的地方時，嚇得變了臉色，原來，他來到了“死人谷”。聽老人們說，死人谷是個被詛咒的地方，到死人谷的人，十個有九個不能活。鞏朋就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剛才大霧和大雨混淆了他的視線，他只知道出谷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筆直的銀杏樹。他就在死人谷里尋找出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出口。原來，這個峽谷地形複雜，是典型的“迷魂陣”，七彎八岔，走來走去，還是在同一個地方繞圈。

　　鞏朋拿出篾刀，在每個岔路口做上記號。眼看天色越來越暗，鞏朋還沒有找到出路，正在鞏朋焦慮萬分的時候，他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讓他感覺到了希望。有了伴，也好有個照應，誰知一照面，鞏朋就有些後悔，原來這兩個就是不久前搶走他背簍的搶匪。

　　見了面，兩個搶匪沒了剛才的囂張和霸道，和顏悅色地問鞏朋，怎麼才能走出這個峽谷，原來，為了躲避剛才的“桃花瘴”，他們扔下鞏朋的背簍，陰差陽錯地逃到死人谷，也找不到出谷的路了。鞏朋對這兩個搶匪說他也迷路了，正在找出谷的出口。聽了鞏朋的話，這兩個人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鞏朋說：“要想走出去，只有在每個岔路口做記號，這樣才有可能走出死人谷。”聽了鞏朋的話，這兩個人忙表示願意幫忙，於是，三個人分成兩路，鞏朋一路，高個子和矮個子一路，分頭搜尋。眼看時間慢慢地過去，太陽在山脊留下最後一絲光芒，天黑了，三個人只好停止行動，找個山洞住下。

　　在忐忑不安中熬過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三個人便起身找路，昨天，他們三個人粒米未進，今天要是再找不到出路的話，就要餓死在這裡。他們依舊分為兩班，鞏朋每個出口都試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出口。正當鞏朋萬念俱灰的時候，他看見一隻野兔在一個巨石邊吃草，兩天沒有進食，鞏朋早就飢腸轆轆。他拿起篾刀，偷偷靠近，把刀投向兔子，正中兔子的尾部，那兔子一個踉蹌，翻滾在石頭下邊。見兔子死了，鞏朋忙上去拾兔子，卻沒有看見兔子的影子，鞏朋就繞到石頭後面，只見那受傷的兔子正一瘸一拐地向遠方逃竄，鞏朋趕快追了上去，追了兩百多米，終於追上了那隻兔子，他一個猛撲，將兔子按倒在地，拎着那兔子的耳朵，站起身時，他竟然發現，他想找的那棵銀杏樹就在不遠的地方屹然挺立着。原來，剛才的那個巨石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加上山體的曲折，造成錯覺，就看不見銀杏樹了。

　　鞏朋認為這是山神保佑，讓兔子給他們帶路，就放了那隻兔子。山裡人實在，鞏朋回頭去找高個子和矮個子，想把他們領出這個迷魂陣。找了半天，才發現高個子和矮子站在一堆灌木叢邊，準備向灌木叢裡面鑽。鞏朋在遠處高聲喊：“喂，我找到路了，你們快過來。”那兩個人望了他一眼，卻並不理會。鞏朋只好跑上前去，到了近處，鞏朋才看見灌木叢里的東西，是棵碩大的靈芝，這棵靈芝顏色明亮，紫里透紅，直徑三十公分，像一把小傘，壽命在百年以上，是絕世奇寶，不能用金錢衡量。

　　見那矮個子鑽進灌木叢里，鞏朋也跟着鑽了進去，對矮個子說：“別忙采。”鞏朋知道，靈芝能為青葉蛇療傷，所以青葉蛇歷來有保護靈芝的習慣。青葉蛇的毒性很強，在這偏僻的地方，被青葉蛇咬傷，無葯救治，很容易死的。見矮個子去采，鞏朋忙伸手攔住，只聽見“哎呀”兩聲，鞏朋和矮個子面前躥出幾條青蛇。鞏朋忙爬了出來，看手上的傷，右手小手指上已經有了兩個牙印。矮個子嚇得不敢動彈，高個子忙伸手拉他的腳，才把矮個子扯了出來，那些蛇見高個子伸手，也對高個子發起了攻擊，把高個子手也咬了兩下。

　　鞏朋手上又麻又癢，知道蛇的毒性非常強，忙拿出篾刀，一閉眼，將小手指一刀剁下，然後咬着牙，把胳膊和傷口纏住。鞏朋讓高個子和矮個子學他，兩個人害怕，只是把手上的毒血放了幾滴，把胳膊上纏了布條，避免毒氣往上走。

　　這時，青葉蛇越聚越多，爬在大靈芝上，把大靈芝包成了一個綠球，但是不主動攻擊他們。高個子和矮個子見不能得手，這才悻悻地跟着鞏朋離開死人谷。

　　走出峽谷，三個人的蛇毒開始發作，毒氣往上走，呈一條紫線，接着手掌開始紅腫，三個人都知道，如果不找到蛇醫的話，只有死路一條。附近有一個治蛇毒的名醫，叫萬忠珊，在十里以外的古洞村，三個人商量，還是去那裡找他。看着往上走的毒線，三個人不敢怠慢，快步向前，但他們走得越快，毒線上升得就越快。走了六七里路，三個人氣喘吁吁，胳膊腫得像打了氣的輪胎，他們行進速度也只得慢了下來。

　　走到一個叫界牌的地方，三個人聽見一個人高喊“救命”的聲音，就在十多米的地方，鞏朋對高個子和矮個子說：“我們去看看，也好幫下忙。”高個子喘着粗氣說：“要去你自己去，我們要儘快找到醫生，哪裡還有時間去救別人。”說完，就和矮個子走了。

　　鞏朋看着自己的傷，想了想，自己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到醫生那裡，就算在死前做個好事吧。鞏朋就走到呼救的地方，原來是一個老頭掉進偷獵人的陷阱，陷阱有三米多高，四壁光滑，老頭待在陷阱里干著急。鞏朋讓老頭等一會兒，自己拼盡全力，用篾刀劈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樹，等他把碗口粗的小樹放進陷阱，就覺得自己已經不行了，呼吸困難，彷彿有一隻手卡住了他的脖子，他一頭栽倒在地。

　　等鞏朋醒來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掉在陷阱里的老頭。老頭告訴鞏朋，自己名叫萬忠珊，是古洞村的蛇醫，幾天前上山採藥，掉進偷獵人的陷阱，困了兩天，幸好被鞏朋救了起來。他順着樹爬起來后，見鞏朋蛇毒發作，奄奄一息，就掏出了自己祖傳的救命蛇葯，給鞏朋服下；又從葯筐里拿出草藥，咬碎后敷在鞏朋的傷口上。見鞏朋昏迷不醒，萬忠珊就回村子里請鄉親把鞏朋抬回家，細心照料了三天，日夜換藥，鞏朋才蘇醒過來。

　　鞏朋問萬忠珊，還有一高一矮兩個人呢？萬忠珊對鞏朋說，在回村的路上，他先見死了一個高個子，後來，又看見一個矮個子的屍體，都剛死不久。見死了人，就打電話報了警，警察來了，發現這兩個人是搶劫詐騙的慣犯，由於追捕得緊，才逃到山裡躲藏，不思悔改，死了罪有應得。

　　鞏朋把這幾天的遭遇講給萬忠珊聽，萬忠珊不由得對鞏朋大為嘆服，稱鞏朋了不起，是為數不多能安全離開死人谷的人。

　　鞏朋想起了那高個子和矮個子，他們如果當初能停下來和自己一起救下萬忠珊，又怎麼會倒斃在求醫的路上？其實，救人也是救自己，可惜他們沒能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