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路道粗

　　劉勇的寶貝兒子小軍，今年暑假開學升初中。當今社會，家長們都想讓孩子進一所好學校，享受優質教育資源，在這種形勢下，重點學校的學籍當然是奇貨可居，金貴異常。

　　然而，這件事難不住劉勇，因為他開飯館多年，各方面的熟人多，門路廣。他在市實驗中學有兩個拿得住的關係——那裡的教導處張主任是他媳婦的表哥，總務處錢主任是他小學同桌。

　　考慮再三，劉勇決定先派媳婦出馬，找找她老表，親不親一家人嘛。賢內助跟表哥通了電話，張主任對老妹倒沒賣關子，坦誠相告：學校里的招生工作確實由他具體負責，可最終的名額還得校長拍板定奪。不過，外甥的事，做舅舅的一定傾盡全力，相信校長會賣他面子的。

　　事情辦得挺順利，劉勇夫妻只須靜候佳音了。

　　沒過多久，劉勇的鐵哥們——王平找到他，說有要事相求。原來，王平的女兒叫王麗，和劉勇兒子小軍同齡，今天他是為小麗升學的事而來。哥倆交情深厚，平日里無話不談。王平直截了當地說：“只要女兒能進重點中學，花多少錢都願意。大哥的路道粗，辦這點事還不是小菜一碟？看在兄弟情分上，這個忙你得幫！”劉勇為人仗義，朋友的話說到這份上，他也沒含糊，當即滿口應承下來。

　　第二天晚上，信守諾言的劉勇，帶上準備好的煙酒等禮物，去老同學錢主任家投石問路。劉勇的想法是：做人得知好歹，兒子小軍上學的事老表給解決了，朋友的事說啥也不好再煩擾親戚。總務主任是校長跟前的紅人，找他沒錯。

　　一番寒暄后，劉勇試探着說明了來意。誰知剛才還喜笑顏開的錢主任，這時卻蹙着眉，面露為難之色。他一本正經地說：“老弟有所不知，招生工作難啊，校門差點就要被學生家長擠破！市裡各部門頭頭們打招呼的條子厚厚一摞，哪個也得罪不起。”

　　眼看這事要黃，劉勇有些失望。他用央求的口氣說：“老哥和領導沾親帶故，在校里執掌財務大權，紅得發紫，校長底下就數你牛了。請‘財神爺’費心，給領導吹吹風，肯定成。”

　　錢主任不置可否，邊晃腦袋邊說：“憑我這張老臉，校長或許會買賬。可欠的人情用什麼還？老弟是個明白人，空手套白狼的事難辦啊。除非……”

　　生意場上歷練多年的劉勇，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他一聽這話，知道有門，趕緊接過話茬：“老哥的意思我懂。怪我沒把事情講清楚，我那位朋友財大氣粗，人也爽直，只要他女兒能進你們學校，花多少錢都沒問題。”

　　“早講明白，何必費那麼多事！”錢主任猛地一拍大腿，陡然來了精神。真邪門，劉勇一提到錢的事，錢主任的態度立馬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他樂呵呵地說：“你朋友出錢，人家給辦事，公平交易嘛。我只是給當個中間人，咱們誰也不欠誰的情。

　　錢能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藉此契機，剩下的操作細節問題很快迎刃而解。一切OK！

　　在回家的路上，劉勇回味剛剛發生的一幕幕情形，不禁長嘆一聲：人心不古！數載同窗的情誼，比不上一張張花花綠綠的票子。

　　光陰似流水，轉眼間暑假已過大半。這天上午，劉勇夫妻倆正在飯館里忙活，老表張主任急匆匆走進門來。只見他大口喘着氣，臉紅脖子粗，一副怒氣填胸無法遏制的樣子，嘴裡不停地嘟噥：“噢，李代桃僵！移花接木！”劉勇媳婦趕緊上前勸慰表哥，請他消消氣，坐下喝口水，有話慢慢說。

　　劉勇頗感意外，一向溫文而雅的教書先生，咋就氣成這副模樣？

　　張主任抽完一支煙，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作了介紹：外甥上學的事他暑假前就向校長說了，校長當時滿口答應，他也就放心了。誰承想，臨了公布初一新生名單時，外甥的名字被抹掉，換上一個叫王麗的女同學。據說，她家走的是總務處錢主任的門子。姓錢的傢伙八成玩了什麼貓膩。說到最後，張主任蔫頭耷腦的很是尷尬，他再三向表妹表妹夫表示歉意。

　　劉勇頓時好像被人兜頭澆下一大盆冷水，從外到內一直涼到骨子裡，涼到心裡。他懊惱萬分地想：陰錯陽差，兒子名落孫山，全因為當初的節外生枝。世上沒有後悔葯賣，如果有的話，第一個買的人就是他！唉，這事無論如何擺不上桌面，打落門牙往自己肚裡咽吧。

　　送走客人，劉勇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心裡就像窩着一隻活刺蝟，形容不出的鬱悶和煩躁。

　　黃昏時分，歡天喜地的王平一家人，專程登門向朋友致謝。劉勇媳婦躲在房間里生悶氣，不願意見客。劉勇只得強打起精神，起身迎接。王平一進門便親熱地摟住劉勇的肩膀，充滿感激地說：“下午剛收到女兒實驗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兄長提攜小女之恩，我們全家人沒齒不忘。”又回頭大聲招呼女兒：“丫頭，快來謝過劉伯伯。”劉勇連連擺手，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描淡寫地說“沒啥沒啥，應該的。”

　　王平在眾人面前豎起大拇指，表示他對朋友的欽敬之情，說：“多少人削尖腦袋都辦不成的事，劉哥出手，輕輕鬆鬆搞定，劉哥的路道之粗可想而知。小弟心悅誠服。”

　　劉勇哭笑不得，一臉的尷尬。他苦着臉說：“兄弟糊塗啊。哪是我的路道粗，‘錢老爺’的路道那才真叫粗呢！”